第三章 建造球形舱(2 / 2)

“在我看来,如果是在卡沃尔物质运载舱里,随便多大的重量,去任何地方,都花不了多少钱。”

这有点儿出乎我的意料:“那就不存在运输成本问题了,是吗?”

“又不是仅限于月球。”

“你的意思是?”

“还可以去火星呀,那里有清澈的大气层、新奇的环境、令人振奋的轻盈感。到那儿去也许会是很愉快的体验。”

“火星上有空气?”

“是的!”

“说得好像你会在火星开家疗养院似的。顺便问一下,火星有多远?”

“目前看有两亿英里。”卡沃尔轻快地说,“那里距离太阳不远。”

我的想象力又活跃起来了。“你说的这些倒是有几分吸引力。”我道,“星际旅行……”

一种不同寻常的可能性突然涌入我的脑海。突然间,我仿佛看到了这样一个画面:卡沃尔物质豪华球形太空舱在整个太阳系里飞来飞去。“优先购买权”这几个字浮现在我的眼前……行星优先购买权。我想起了昔日西班牙对美国黄金的垄断。[3]这可不是一两颗行星的事,所有的行星都包括在内。我盯着卡沃尔红润的脸,突然,我的想象力活跃起来。我站起来,走来走去,我的舌头不由自主地动了起来。

“我明白了。”我说,“我明白了。”我似乎在一瞬间就完成了从怀疑到热情的转变。“太了不起了!”我大喊道,“前途不可估量啊!我做梦也想不到这样的事啊。”

见我不再反对,他那被压抑的激动情绪就冒了出来。他也站起来踱步。他也一边比画一边大声喊。我们就像是两个受到鼓舞的人。我们就是两个受到鼓舞的人。

“所有的一切都会解决的!”他说,对我不时提出的难题,他就这样回答,“我们很快就能搞定一切。我们今天晚上就开始画图纸。”

“我们现在就画吧。”我回答,我们急忙跑到实验室,忙活了起来。

整个晚上我就跟身处仙境里的孩子差不多。我们一直工作到了天亮,由于电灯一直开着,我们压根儿都没注意到天边已经出现了鱼肚白。我现在清楚地记得那些图纸,卡沃尔负责画,我负责涂阴影和上色,每一个线条都被弄污了,虽然画得匆忙,但每一条线都很精准。我们那晚就发出了我们所需的钢制百叶窗和框架的订单,在一周之内就设计好了玻璃球。我们彻底放弃了下午的谈天,不再做我们以前在一起会做的事。我们不停地工作,实在饿极了才吃饭,困极了才睡觉。我们的热情甚至感染了三个助手,尽管他们不知道这个球形舱是干什么用的。在那些日子里,吉布斯不再闲庭信步,哪怕只是到房间的另一头,他也会跑着去。

球形舱逐渐成型。十二月过去了,转眼到了第二年的一月,我每天都用扫帚在雪地里清理出一条从平房到实验室的小路,就这样,一月过去了,二月、三月也结束了。到三月底,项目完工在望。一月份的时候马车运来了一个大箱子,当时厚玻璃球已经准备完毕,我们把玻璃球放在我们组装好的起重机下,准备把它吊入钢壳内。钢壳的所有钢条和百叶窗都在2月前送达,那并不是真正的球形外壳,而是一个多面体,每个面都装有一扇卷帘百叶窗,它的下半部分用螺栓固定在一起。到三月,卡沃尔物质的制作进度过半,金属浆料已经经过了两个制作阶段,我们把一半的浆料涂在了钢条和百叶窗上。令人惊讶的是,我们严格遵循的竟然是卡沃尔最初的灵感。用螺栓把球形舱连接完成后,他提议拆除临时实验室的粗糙屋顶,并在其周围建一个熔炉。就这样,卡沃尔物质进入了最后一个制造阶段,也就是在氦气流中将浆料加热到暗红色,然后将其涂抹在球形舱上。

然后我们必须讨论并决定带哪些补给品,比如压缩食品,浓缩精华,含有储备氧气的钢瓶,瓶内的空气中去除了碳酸和废物,使用的时候可以通过过氧化钠还原氧气,此外,我们还准备了水冷凝器。我记得这些东西在角落里堆成了一小堆,有的装在锡罐里,有的是一卷卷的,还有的装在箱子里。

那段时间是很难熬的,几乎没有机会思考。但就在即将完工的时候,有一天,一种奇怪的情绪突然将我包围了。整个上午我都在用砖头砌熔炉,我累坏了,便在这些东西旁边坐了下来。一切都显得那么枯燥而又不可思议。

“可是,卡沃尔,”我说,“说到底,我们做这些是为了什么?”

他笑了:“启程的时间就快到了。”

“月亮。”我沉思着说,“可你想要什么?月球上想必是一个没有生命的世界。”

他耸了耸肩。

“你想要什么?”

“到时候我们就知道了。”

“我们?”我说,微微有些出神。

“你累了。”他说,“下午你去散散步吧。”

“不,”我固执地说,“我要把砖砌好。”

我说到做到,然后,我一夜未眠。

我想我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夜晚。经商失败前,我也有过一段艰难的时间,但即使是那些最糟糕的日子,我也能酣睡到天明,而现在,我却陷入了无尽的痛苦和清醒之中。我突然对我们将要做的事感到极度恐惧。

我不记得在那天晚上之前,我有没有考虑过我们所冒的所有风险。现在那些风险就像曾经围攻布拉格的幽灵一样,向我袭来,还在我周围安营扎寨。我们将要做的事前无古人,看起来是那么怪异可怕,我简直有些不知所措。我像是从美梦中醒来,却发现自己身处一个恐怖至极的环境。我躺着,睁大眼睛,球形舱似乎变得越来越脆弱、越来越虚弱,卡沃尔变得越来越不真实、越来越不可思议,整件事越来越疯狂,每过一刻,疯狂都加深一分。

我从**爬起来,四处闲逛。我坐在窗前,凝视着无边无际的苍穹。繁星点点,每颗星星之间都是一片虚空,是深不可测的黑暗!我试图回忆我从偶尔的阅读中获得的零碎天文知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无法得出任何我们期待的答案。最后,我回到**,断断续续地睡了一会儿,却噩梦连连,我梦见自己不停地往下掉啊,掉啊,在无底的天空中一直往下坠落。

早饭时,我突然向卡沃尔道出了我的心声。我简短地告诉他:“我不会和你一起乘球形舱去月球。”

他当然不答应,但我沉着脸,坚持自己的决定。“这件事太疯狂了。”我说,“我不会去的。太疯狂了。”

我不愿和他一起去实验室。我在平房待了一会儿,只觉得坐立不安,便拿起帽子和手杖,一个人出了门,只是我并不知道要去哪儿。那天天气晴朗,和风徐徐吹来,天空湛蓝无比,初春的绿意渲染了大地,有很多鸟儿在歌唱。我在埃勒姆附近的一家小酒馆里吃了午饭,点的是牛肉和啤酒。和店主谈到天气的时候,我说了一句话,叫他吃了一惊:“天气这么好,谁要是离开这个世界,那就是傻瓜!”

“我也这么觉得!”老板说。我发现,至少对可怜人而言,这个世界是太奢侈了,一直都充满了激烈的竞争。离开酒馆的时候,我的想法发生了一些变化。

下午,我在一个阳光充足的地方美美地睡了一觉,神清气爽地继续上路。

我来到坎特伯雷[4]附近一家看上去很舒适的旅馆。墙上爬满了碧绿的藤蔓,老板娘很合我的眼缘,她年纪不小了,浑身上下干净整洁。我发现我刚好有足够的钱支付住宿费。于是,我决定在旅馆里住一宿。老板娘这人很健谈,而且,我了解到她从未去过伦敦。“坎特伯雷是我到过的最远的地方。”她说,“我可不是你们这种游手好闲的人。”

“你想去月球旅行吗?”我大声问道。

“我从来都不赞同坐热气球。”她说,显然她是觉得我所说的不过是一次很平常的旅行,“我可不会坐热气球升空,这辈子都不会。”

我听了只觉得很好笑。吃过晚饭,我坐在旅店门口的一条长凳上,和两个工人闲聊起了砌砖、汽车和去年的板球赛。一弯淡淡的新月挂在夜空中,像远处的高山一样泛着青色,看来隐隐约约,在太阳之后向西沉落。

第二天,我回去找卡沃尔。“我来了。”我说,“我前几天心里有点儿乱,现在没事了。”

这是我唯一一次对我们的事业产生严重的怀疑。这纯粹就是神经过敏!从那以后,我工作得更认真了,而且每天都去散步一个钟头。最后,除了在熔炉里烧炼这一步,我们完成了所有工序。

[1]法国作家,被誉为科幻小说之父。在其创作的科幻小说《月球旅行记》中,宇航员不得不处理一条死狗的尸体。他们打开飞船的一个玻璃舷窗,把狗扔出去,然后又迅速关上舷窗,这期间几乎没有空气流失。

[2]切线指的是一条刚好触碰到曲线上某一点的直线。

[3]16世纪,西班牙从美洲大陆的殖民地进口了大量的黄金和其他贵重金属。贝德福德显然将卡沃尔公司的潜在收益与西班牙从殖民地进口珍贵商品所带来的好处联系起来。

[4]林姆尼港东北方向七英里处的一个村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