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过去了。叛逃者终于离开了隆隆作响的机床,离开了钢屑乱飞的车间,在几乎已经绝望的时候,回到了虫洞彼岸的故乡。没有人,至少是暂时没有人对他颐指气使,现在,叛逃者既可以从身后欣赏奥莉薇拉的曼妙身材,又可以丝毫不受干涉地四处张望,打量这艘浮城一般的五万吨级豪华邮轮。
每天坚持打蜡的柚木甲板,光洁如镜。历经上漆打磨的墙壁,洁白胜雪。从宣传版绘上,叛逃者得到了很多信息,他知道了这艘巨轮的名字,云路日月,也知道了她出生的地点,意大利芬坎蒂尼造船厂。
邮轮在去年刚刚交付云路航运公司,拥有维多利亚式的外部涂装,以及本土风格的内部装修,总造价高达30亿元人民币。今后,“云路日月”将会沿着科X发X观的道路继续向前,进一步丰富凯南以及全国人民群众的精神食粮......咦?
叛逃者不是那种端起碗吃肉放下筷子骂娘的人,二十年前二十年后都不是。但这种跟广场宣传标语没啥区别的东西,确实不太适合这种主打国际航线的远洋邮轮。仔细想想的话,就连船尾的水上乐园都显得非常突兀,无论设施还是游玩人群,看起来都和普通的三线城市没什么区别——等等?前面这是,这是?!
两人已经来到了舰舯。映入眼帘的胜景,让叛逃者的眼珠子险些当场掉出来。他想要移开视线,却在荷尔蒙的控制下无法移开视线,他想要仰头望天另寻清静,却因为动作大大闹的更加尴尬......奥莉薇拉注意到了身后动静,回过身来一看,不禁莞尔。“我们无意干涉乘客的爱好。而且,豪华邮轮设置露天浴场也算国际惯例。”女孩笑吟吟地望着叛逃者,流畅地解说道:
“最近这几年,比基尼泳装的确也越来越流行了。如果您有兴趣,会谈结束之后也可以进场加入。不必担心船票的事情,您在云路日月号上,全程都享受头等舱待遇。”
“我不是——啊,我出去的时候,还没这么多——”
叛逃者不清楚自己为啥变成了结巴。更不清楚自己的脑袋为啥会热的冒烟。他接连吞了三口唾沫,强迫自己连着两次回想被营造者工长责打的经历,这才把注意力从日光浴场的一排排大长腿那里抽了回来。“走吧,奥莉同——奥莉小姐,”叛逃者紧紧抓住短袖衬衫的领口,为了抢回谈话主动权,故意仰起脑袋,大步流星地迈开步子:
“你们确实把我震到了。不过,接下来就轮到我了。”
有几位游客听到了这句大话。他们从米色躺椅上支起身子,好奇地望向两人所在的步道。叛逃者拒绝对这些看热闹的好奇者,以及三点泳衣之下的圆润半球做出任何回应,他一面擦着满脑门的油汗,一面像前锋带球过人那样奋力冲刺,只用了不到半分钟的时间,就走到了顶层甲板的最前端。
这是个视野开阔,非常适合观赏海景的好地方,只要张开双臂,仿佛就能融入到碧蓝如洗的海天之中。几位头戴旅行社统一遮阳帽的大妈,正挤在右舷忙不迭地拍照,一对青涩仿佛小苹果的情侣,则在长椅上你侬我侬地偎依着,尽情享受二人世界。叛逃者无意上前打扰,悄悄退向了左舷护栏,凉爽的海风恰在此时吹来,让他纷乱如麻的心情变得稍微平静。
蓝绿色的大海无边无垠,在艳阳的照耀下碎裂为片片金鳞。翻涌的云浪如峰似峦,从凡人无力触及的海天线拔地而起。叛逃者手按护栏,深深地吸进一口饱含咸味的空气,刹那间觉得自己仿佛身在悬崖,向外一步就是万丈深渊——
“云路日月是艘大舰。乱跑的话,是会迷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