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文说:“哪里是要恋爱,他那个眼神,像是在检查审视陌生人。”
齐远亮根本听不见温文和宁亦超在说什么,恍惚地应付着。
结束聚会,回到家里,一个从门后冲出来,抱住了她。
这是“温文”,另一个温文,一个没有经过二十年成长的温文。她是不可理解的存在,但现在是他真实生活。他觉得这是一个深渊,却已经无力抵抗。
齐远亮又和温文、宁亦超聚会了几次,白天跟老同学温文打着正常的交道,晚上跟少女“温文”聚首,几次反复,像一次次地抵达山顶,又一次次地跌落。
他猛醒地想起一件事情,追问身旁的“温文” :“你怎么可以这个时候跑到北京来,呆这么久,你不是还在上课吗?”
“我放假,假期。”
“不对,现在既不是暑假,也不是寒假……”
“好吧,我偷跑出来的。”” “温文”惭愧地扭过脸去。
她必须回去了。这一次,齐远亮不再开车送他,也不送站,在那个约定的巷口告别。
她看着她走进巷子,消失在深处,有尾随她去看个究竟的冲动,但克制了。说好了每次都在这里聚首、告别,他要遵守承诺。
看不见她了,只有那棵杨树,孤零零地在风中摇动着树叶。齐远亮觉得身边空****的,连脚下也空了,像要被空气习卷而去。
他下意识地拨出了一个电话,又像并非是完全下意识。
两个号码只差一位数字,只差一个1和7。
对方接听了,是温文, 不带引号的成年温文。
“齐远亮,你找我?”
她的直呼其名,而那一个称呼他“老齐”,她们终究是不同的。
他紧紧攥着电话,手机的侧缘要勒进手掌了,却说不出话来。他想把一切告诉温文,关于她,关于那没有长大的她。
但是,他没有办讲出来,没有人能讲出这样的故事,她也不会相信和理解,只会得出他已经不正常,已经完全疯狂的结论。其实他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才在她面前保持住了正常的语调。
他眼前浮现着她的样子,她的样子扭曲了,变成了少女温文的样子,或者说是“温文”的样子,少女温文又碎裂了,裂成了许多碎片,每一片都化作一个人,有的是现在的人,有的是过去的人。在这其中,成年温文和少女温文又一起向他走了过来,身后是成年宁亦超和少年宁亦超,身后是火师傅,再往后是数老师老师肖克明,再往后,是把他发配到资料室的领导汪宁……
他用尽最后一点克制力,发出平静的声音:“没事,问候一下你,我先挂了。”随即晕厥了过去。
在全然的黑暗里,他向自己承认,撑不住了,崩溃了。
他处在无法理解,无法解脱,无法分析,甚至无法向别人说明的危险和困局中,他需要帮助,却没有人能帮得了他,甚至没有人能明白他绝境。
亲人远在他乡,宁亦超这样的同学不行,同事不行,普通的朋友不行,那些通过社交软件认识的女网友更不行……
还有一个人,唯一的一个人,只有这个人了。
他的晕厥时间不长,从外表看去也并不严重,清醒过来后仍在原地。他没来由地觉得,那棵挺拔的杨树,正像是校园里的旗杆。
他很快在手机号码簿里找到一个姓名——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