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衡面具下的目光与罗剎对上,沉默在两人之间流转了片刻,终是青年妥协般点头:“……有劳了。”
他缓缓鬆开按著伤口的手。衣料掀开,露出了腰腹间的创伤——那道伤口深可见骨,皮肉外翻,鲜血不断从中渗出,顺著衣物,染出触目惊心的痕跡。
“请放轻鬆,接下来交给就好。”
罗剎上前一步,指尖的吊坠开始散发出柔和的绿色光晕。然而,就在治疗能量即將触及伤口的前一瞬,一股微弱却异常熟悉的气息从翻卷的血肉间逸散而出。
那气息带著某种矛盾的特质——既如枯木般腐朽,又蕴含著不可思议的生机;既似万物终结的死寂,又暗藏周而復始的伟力——这种独特的能量特徵,罗剎只在一个人,不,是一位“神祇”身上感知过。
脑海中瞬间浮现的灵光,让罗剎的眸色骤然暗沉,如被乌云遮蔽的晴空。但那异样又转瞬即逝,快得让人以为是光影间的错觉。
“真是令人惊讶的发现。”当他再度抬眸时,面上已恢復了那副无可挑剔的温和神情,“这位小兄弟即便没有我的治疗,凭藉自身强大的恢復力,也能在短期內自愈……如今来看,反倒是我多此一举了。”
罗剎注视著这位因失血,而显得格外脆弱的青年,笑容依旧和煦,话语却绵里带针,透出若有似无的嘲讽。
“阁下何必妄自菲薄”青衡却恍若未觉,他依旧维持著那份偽装出的虚弱,坦然回应:“能在兵荒马乱间,不忘向陌生人施以援手……这当是值得称颂的美德。”
罗剎:“……”
不知为何,这句本该是感谢的话语从对方口中说出,总有种他在阴阳怪气的感觉。
治疗就在这份微妙的氛围中进行著。
翠绿的光晕笼罩住狰狞的伤口,血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蠕动、癒合。
罗剎的举止始终优雅,但那双眼眸却不时掠过青衡未被面具遮住的下顎,似是想藉此,看出眼前之人的真实身份。
是的,他已经能够確定,眼前之人绝不是一个普通的仙舟判官这么简单。
他能感觉到,在自己输出丰饶之力维持治疗的同时,对方伤口中的那股奇异气息也开始变地活跃,似乎在下一秒,就要突破某种桎梏喷薄而出!
“阁下调动的,可是源於“丰饶”命途的力量”就在气氛愈发紧绷之际,青衡突然打破沉默。
“不错。”罗剎收敛吊坠光芒,坦然中带著试探,“我听闻仙舟向来狩猎药师祸跡,判官先生此刻……可是將在下视作了丰饶孽物”
“命途本身並无罪孽。”青衡摇头轻嘆,“力量不过是工具,关键在於执器之人。仙舟从不排斥行走丰饶命途的行者。我们追猎的,永远是那些滥用力量,违背伦常,製造灾厄的——”他顿了顿,面具下的眼眸微弯,“『疯子』。”
“疯子这可不是什么好听的称谓。”罗剎轻笑一声,向仍半坐於地的青衡伸出手。
他此刻的笑容比之前更加明媚灿烂,却无端让人感到一丝寒意:“幸好,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行商。而行商,最懂得权衡利弊,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青衡则是十分自然地伸手回握,已经完全恢復的伤势,让他轻轻鬆鬆地起身道谢:“这次,多谢阁下出手相助了。”
“是我的错觉吗他们之间的气氛怎么让人觉得毛毛的”一旁的素裳看著这两人一来一往,忍不住抱著胳膊搓了搓,和身边的丹恆嘀咕。
丹恆沉默不语。
原本一个身份成谜的青衡已足够令人警惕,如今再加上身怀丰饶之力、吗背负神秘棺槨的罗剎……在这个敏感的时间点出现在罗浮星港,用脚指头想都知道他绝非寻常过客。
丹恆此刻唯一关心的,只有列车组同伴的安危。对於这些节外生枝的纠葛,他本能地想要远离。
若时光能倒流,他定会在素裳发出同行邀请时就果断拒绝。即便那会引起一些注意,也总好过像现在这样,同时被两个“麻烦”盯上。
然而,很多事情是经不起念叨的。
伤势初愈的青衡已然將注意力转向了他:“这位朋友,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丹恆心中警铃大作,面上却不动声色地否认:“我並不认识你。”
因丹枫的过往,他在罗浮的岁月大多在幽囚狱中度过。而今重返故地,最可能认出他身份的,自然也是这些鲜少与外界接触的十王司人员。对方的问话,无疑说中了他最担心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