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他?!
十年前,云筝十六岁,正处于随时可能崩溃的边缘。
但是,她出身戏剧世家,平常接触的也都是行内的人,为什么会突然跑去做法律咨询?正常来讲,可能找心理医生更适合当时的她。
当然是有人推荐的。
那天云筝从云家跑了出来。
她觉得自己快要无法忍受了,但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明白为什么,包括她自己。
祖父是这样过来的,父亲是这样过来的,哥哥也是这样过来的。
为什么你不行?
只有你能唱了,你为什么不唱?
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走了多远,回过神来,已经开始下雨了。
天色渐晚,雨越下越大,她蜷缩在陌生的街头,身心俱疲,又惶然无助。
直到头上倾过来一把伞。
云筝抬起头,看到一个陌生的少年。
他单薄清瘦的身躯已被雨淋湿,却依然挺拔如松。
两人隔着雨帘对视了几秒。
少年没有出声,只给她递了一张名片,留下伞,自己转身走了。
名片上写着“免费法律援助”,有电话和地址。
云筝就去了。
“为什么没有直接带我去?”十年后的云筝回到家,认真和孟鸣蜩对了当年的细节,忍不住问。
“你可能不记得自己当时是什么状态。”孟鸣蜩说,“我那时觉得我再往前一步,你肯定会咬人。”
他这时才明白,为什么办云老先生的遗嘱时,会觉得云筝像流浪猫。
——她的确就是当年那只流浪猫。
明明精疲力尽,却又野性难驯。
紧张、戒备、浑身是刺,完全就是一副应激反应状态。
云筝是记不清了,但是可以想象。
她那时,只觉得父亲哥哥都不可信,全世界都在和她作对,又怎么可能信任一个陌生的少年?
“何况,下那么大雨,你独自流落街头,我不知道你当初经历了什么,以我的性别年纪和能力,可能也不太方便去处理。当然只能推荐你去找更合适的人。”孟鸣蜩顿了一下,又补充,“我其实是在后面看着你走进我妈的事务所的。”
“如果我当时没去呢?”云筝问。
孟鸣蜩很理所当然地回答:“那就只能报警了。”
云筝:……
哪怕是十年前,这也不愧是孟律师会做的事!
她顿了一下,又问:“那为什么后来见到我时没认出来?”
孟鸣蜩再次说:“你可能不记得自己当年是什么状态……”
云筝直接伸手捂住他的嘴,没让他继续说下去。
还是那句话,她是不太记得,但她可以想象。
十六岁的云筝当然是漂亮的,但在街上乱走了大半天,又淋得像个落汤鸡,缩在阴暗的街角满身狼狈……孟鸣蜩当年只怕根本没看清她的长相,只是觉得她可怜而已。把她送到徐律师那里,就算仁至义尽,他事后都没有跟母亲打听过她的名字,不然怎么会认不出?毕竟云家的小云中燕,当年也已经算个名人了。
“算了,我也没认出你。”云筝说,“就当扯平了。”
“你当初情绪明显不对,在那种情况下记不太清也很正常。可能只是依稀有点印象……”孟鸣蜩说着顿了一下,“所以,后来,‘总是喜欢这样的’,是不是因为我?”
云筝看着他,噗地笑出声来,凑上去亲了一口。
“我今天才知道,原来孟律师你还挺自恋的。”
孟鸣蜩回吻她,难得不依不饶地追问:“是不是?”
“我不知道啊,你自己都说记不清很正常,我怎么知道我当初是不是记住了你的长相?”
云筝明显在耍赖。
孟鸣蜩就当答案是“是”。
他为这个可没少暗地里悄眯眯地吃醋,还怀疑过她戏班的师兄弟,中学同学什么的,现在知道原型本来就是他自己,心里不免又泛起了一种隐秘的酣甜。
他搂着云筝,长长叹了口气,“我们真是错过了好久好久啊……”
“那也怪你啊,要不是你把我支去找徐律师,徐律师就不会鼓励我通过高考改变命运,我就不会消失八年……”云筝顿了一下,语气又不由自主地低下去,“但也说不定,当年就已经死了……”
“别这么说。”孟鸣蜩正色道,“你要比你自己以为的还要坚韧得多,不论什么境遇,总能找到出路的。”
云筝再次抬眼看着他,有点无奈:“正常的男朋友的正确答案难道不应该是‘有我在,一定不会让你出事的’吗?”
孟鸣蜩还想了几秒,“我在的话当然不会,但如果没有在那个雨夜遇到你,我可能跟云家,跟你,永远都不会有交集,毕竟……”
云筝没让他继续说下去,直接用吻封住了他的唇。
这种时候,根本不需要什么理智的分析。
他们之间就是命中注定,就是有一种灵魂深处的联系,无论当初如何错过,无论分开多久,冥冥就是会依然走回一起。
“孟律师……”唇舌交缠间,云筝呢喃着低叹,“我每次迷路,都是被你捡到……真是太好了……”
“嗯。”
孟鸣蜩也低低回应。
他捡到的,从始至终都只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