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蕊却并不以为意，道：“我们以前送戏下乡，条件比这还差的也有呢。”

云筝不由沉默下来。

严蕊那边还有演出，过来说两句话，匆匆又跑了。

云筝看着她跑向那简陋舞台的背影，心头突然有点难受。

唱戏也好，唱歌也好，如果是在旧时，都是跑江湖卖艺，自然会尝尽冷暖辛酸。

但云筝其实起点很高，云派是传承数百年的艺术结晶，她是云派命定的接班人，云家视若珍宝，外界万众瞩目，演出不是在电视台，就是大剧院，就算是宴请堂会，也都恭恭敬敬准备周全，哪会在这街边扎个台子就上？

以往她虽然也知道“现代社会戏曲生存艰难”，到底也只是纸面上一句话。

到如今自己试过了四处跑场，再看严蕊她们这样，才算真正体会几分。

……可真难啊。

云筝她们才找到第三个打卡的地方，就下雨了。

雨势来得很快。

跟拍的工作人员们才刚把雨伞雨衣拿出来，豆大的雨滴已噼里啪啦在天地间拉出一片茫茫水帘。

这么大雨，天又冷，节目自然也不可能继续拍下去了。

工作人员组织大家先找地方避雨，再等下一步安排。

云筝打着伞跟着工作人员往前走，却突然听到了胡琴的声音。

夹在雨声中，隐约又细碎。

却是她无比熟悉的音调。

云筝循声看去。

琴声传来的方向，正是之前严蕊指过的简陋舞台。

台子搭在商场外面，向着广场。

雨下得又大又急，这时广场上的人早就跑完了，但台上的表演却还在继续。

云筝不由自主向那边走过去。

台上演的剧目她也很熟。

《贵妃醉酒》。

扮演贵妃的，正是吴秋月。

她这时凤冠霞帔，一袭雍容华贵的宫装，正矮身下潜卧鱼嗅花。

这是一个很难的身段。

对演员的柔韧性、腰腿力量和平衡能力要求都很高。

吴秋月完成得很好，娴熟又优美。

若是正常的演出，绝对值得满堂喝彩。

可惜这时台下并没有人。

一个观众都没有。

吴秋月在台上对着一帘大雨，唱一出独角戏，却依然一丝不苟，认真忘我。

云筝突然想起了从祖父到父亲，一直对她念叨的一个词——戏比天大。

那就是一个演员对待演出的态度与追求。

只要上了台，不论什么情况，不论有没有观众，都得尽力尽力，从头到尾，拿出自己最好的表演来。

云筝整个人僵立在雨中，一动也不能动。

台上的吴秋月回身踏步，翻袖亮相。

隔着暴雨，视线遥遥交会。

云筝恍惚间像是在那台上的贵妃背后看到影影绰绰的重影。

像少时的自己。

像父亲。

像祖父。

像云家祖祖辈辈一代又一代的传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