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随口打了个招呼,视线在蒋典苍白的脸上掠过,也没太在意。“正好,带了夜宵回来,吃点吗?”
壮男人将手里的油纸包放在了房间中央那张破旧的木桌上。
纸包打开,里面是几块黑乎乎、看不出原材料的肉干,还有几个灰扑扑的、质地坚硬的馒头。
瘦男人拿起一块肉干,自己先美滋滋地啃了一口,发出“嘎吱”一声脆响,然后把另一个油纸包推向叶川他们。
“来,别客气,这可是加了料的肉干,有嚼劲,黑市上这点就得这个数!”他伸出三根手指比划了一下,语气里满是炫耀。
叶川的目光从那些食物上移开,礼貌地摇了摇头。“我们吃过了。”
蒋典也只是喘着气,没有说话。
“不吃?”瘦男人撇了撇嘴,不以为意地收回手,“好吧,那是你们的损失。”
他自顾自地跟壮男人继续着刚才的话题:“说起来,城里的守卫又加了一倍,到处都在查人,搞得人心惶惶的。我看老冯这事儿只是个开始。”
他一边费力地嚼着坚韧的肉干,一边含糊不清地抱怨。
“还不是为了一星期后那事儿。”壮男人叹气,接了一句。
“那倒是。”瘦男人瞬间来了兴致,眼睛都亮了几分,他咽下嘴里的食物,压低声音说:
“世纪婚礼啊,那排场,啧啧,我听人说,光是铺路的红毯,都是从旧世界遗迹里找出来的丝绸,整个聚集区都找不出第二份了。”
叶川一直安静地听着,此刻终于开口。“世纪婚礼?”
“你不知道?”瘦男人迟疑的看了叶川一眼,但很快自圆其说。
“也正常哈……你刚来,那就跟你讲讲。”
“新郎可是咱们这儿阿尔法区那位大人物,听说人们看见他出现的那天就有异象,天生的武者,强得没边。
三个月前单枪匹马就端了一个变异兽的巢穴,毫发无伤。”
“新娘更不得了。”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语,脸上露出一种向往又敬畏的神情。
“听说……是从‘墙’外面来的,有人见过她,只是远远一面,便无可救药的迷恋上了她,说那皮肤,比咱们这儿最干净的水还嫩,漂亮得不像真人。”
他眼中流露出一点不相信的神色,声音却压得更低了些:
“最特别的是,她有一双蓝色的眼睛,跟天空一样。我这辈子就没见过蓝眼睛的人,他们说,跟晴空下的海一样,看一眼魂儿都能被勾走。”
蓝色的眼睛。
这几个字像针刺入叶川的脑海。
他想起了那个疯癫的父亲,拜托他的那件事。
叶川的眼神深邃了一瞬,随即又恢复了平静。他状似随意地问了一句。“是吗,知道叫什么吗?能在哪见到?”
“这你可问倒我了,不是说过知道大人物的名字比取下天上的云还难吗?”瘦男人摆了摆手。
“你到底是哪里来的?对名字这东西抱着执念,话说对象真的真的知道了,那种大人物的名字,是咱们能随便叫的吗?”
他正要再说些什么。
嗡嗡——
他口袋里一个老旧的通讯器突然震动起来。
瘦男人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他有些慌乱地掏出通讯器,而当看清上面的来电显示时,刹那间,他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
他的手开始发抖,连带着通讯器都在嗡嗡作响,几乎要握不住。
壮男人也注意到了他的不对劲,停下了咀嚼的动作。“出事了?”
瘦男人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像是吞咽着巨大的恐惧。他颤抖着手指,好几次都没能划开接听键,最后才猛地一划。
“喂……”
他的声音干涩、嘶哑,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几乎要哭出来的颤音。
通讯器里不知传来了什么,那个瘦男人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脊梁骨,瞬间整个人猛地一软,和刚刚的懒散谈笑判若两人。
如果不是壮男人眼疾手快地扶了他一把,他恐怕已经瘫倒在地。
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嘴巴无声地张合着,几秒后,才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推了一把,疯了一样冲了出去。
门被他撞开,又在惯性下重重地关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震得墙灰簌簌落下。
夜风从门缝里灌进来,带着一股荒野特有的、浸着死亡的凉气。
屋子里死一般地寂静。
壮男人缓缓收回悬在半空的手,脸上的担忧慢慢敛去,最后只剩下一片被生活反复打磨后的麻木。
他沉默了半晌,才低沉地开口,声音像是从胸膛里磨出来的。
“看来是确实出事了。”
他的语气没有丝毫波澜,不像是在说一件刚刚发生的惨事,更像是在陈述一个早已预料到的、必然会来的结果。
他甚至没去看那扇紧闭的门,而是转过头,目光在叶川和蒋典脸上一扫而过。
“你们应该不知道通讯器响起的含义……这里的话费跟生命之源一样贵,不是死人或者要死人的事,绝不会有人打来电话。”
壮男人拿起一块肉干,却没有放进嘴里,只是在粗糙的手指间无意识地摩挲着。
“他要是回来的时候发疯……你们多担待点,别往心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