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景象如被投入水中的墨画,迅速晕开、扭曲、剥离。巨树,溶洞,南春雀仰望的痴迷侧脸……
所有的一切都化作了飞旋的色块,被卷入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
有什么东西,看不见,摸不着,顺着他与巨树连接的指尖,野蛮地灌入他的身体,蛮横地烙印进他的骨髓。
不是能量,不是灵气,而是比这一切都更虚无,也更根本的东西!
是……记忆??
无数不属于他的,破碎而滚烫的记忆,如同决堤的血色洪水,在他脑海中疯狂冲刷。
是烈火焚城的滚滚浓烟,是天空崩塌的绝望巨响,是无数生灵在末日下的泣血哀嚎。
一把染血的断剑,孤零零地插在尸山之巅,剑身上倒映着一个模糊的身影,正不断摇动他的身体,带着哭腔,撕心裂肺的喊
“醒醒!老师!你快醒醒!”
这声音……蒋典?
画面陡然一转,他又置身于一片幽暗死寂的废墟。一个胖胖的身影用尽全力挡在他的身前,像一堵颤抖的墙,拼命抵御着某种未知的恐怖。那声音因恐惧而变调,却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冲他哭喊着。
“老师!不要……不要把一切都忘了!求你了!”
是杨旭。
他们为什么会在这里?他……究竟忘记了什么?
这些撕心裂肺的呼喊,像一记记重锤,狠狠砸在叶川混乱的意识之上,让他剧痛难忍。
他猛地一颤,触电般抽回了手。
轰然一声,脑海中的幻象世界瞬间破碎,光影如潮水般退去,重新聚合成溶洞的模样。
他依旧站在那棵诡异的巨树之下,额角滑落豆大的冷汗,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四肢百骸,带来针扎似的刺痛。
周遭,死一般的寂静。
连那巨树脉络中流淌的光芒,似乎都停滞了。空气里那股浓郁到化不开的生命气息,不知何时,已变得稀薄、寡淡。
“南春雀?”
叶川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他转过身,想问问她是否察觉到了方才的异样。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一片空洞的死寂。
女孩就倒在他的脚边,悄无声息。
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那双曾倒映着巨树光辉、亮得惊心动魄的杏眼,此刻却空洞地望着高不见顶的黑暗穹顶,里面再也没有了半分神采。
她美丽的脸上,还凝固着最后一丝遇见神祇时的震撼与痴迷。
身上没有任何伤口,肌肤依旧白皙细腻,却已经失去了活人应有的温度,像一尊被抽走了灵魂的精致人偶。
她死了。
紧接着没等叶川反应,,一个身影就从那粗糙的树皮中一步一步走了出来。
叶川脸上的神情凝固了。
因为……走出来的人,是南春雀。
一模一样的杏眼,一模一样的活泼神态,甚至连衣服上的褶皱都分毫不差。
唯一的区别是,这个从树里走出的“南春雀”,身体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质感,像是水中捞起的月影,不甚真切。
一种不真实感包裹了叶川。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那块刚刚才被驯服的生命石,温润地嵌在血肉中,刚刚修炼的痛苦,灵气疯狂涌动的身体,一切都真实的不像话。
可周围的一切,却开始透出诡异。
“叶老师,你怎么了?”那个半透明的“南春雀”朝他走来,脸上带着关切,“你的脸色好难看,是不是刚才消耗太大了?”
她的声音很柔,带着一种让人放松的魔力。
“一定很辛苦吧?”她停在叶川面前,歪着头看他,“在这里每时每刻都要绷紧神经,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差错。你一定很累了。”
叶川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
“其实……你可以不用那么累的。”她继续说。
“你看,你已经很强了,这里的一切为你所用,不是吗?你为什么还要压抑它呢?释放它,让它成为你真正的本能,你会变得比现在强大十倍、百倍……”
“放轻松一点……”那个“南春雀”轻声说,“把控制权……交出去……”
一股倦意涌上心头。
叶川的眼皮有些沉重,他甚至觉得对方说得很有道理。或许,他真的该歇一歇了。
就在他的心神即将失守的瞬间,一股尖锐的、冰冷的违和感,从他的灵台中刺出。
不对。
眼前的这个“南春雀”,眼神里没有光。
真正的南春雀,眼睛亮得像是盛满了星星,而眼前这个,虽然模仿得惟妙惟肖,但那双杏眼深处,却是一片死寂的、冰冷的空洞。
更重要的是,她身上散发出的气息。
那是一种阴冷的、带着腐朽味道的能量,与南春雀那种充满生命力的活泼气息,截然相反。
这层皮囊之下,藏着一个完全不同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