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古堡主人(2 / 2)

钟叔自己气了一会儿,倒了杯水喝下去以后慢慢消了气,身上那种愤懑苦闷的感觉也消下去不少。

“我没换,”他再次重复之前的话,语气平静了许多,“我没想换,是她想换来着。”

洛茨轻声问:“谁?”

钟叔擡眼看了眼里屋,那里被一片布帘子遮挡着。

“我媳妇。”

钟叔的老伴想换?

这倒是洛茨没想到的。

“那她想换什么?”洛茨问。

话题到这里,已经不可能随便中止了。

钟叔迈过了最难的那一坎,接下来的每一句话都说得比之前踏实轻松。

“我儿,”他给自己的茶杯里满上水,语气沉沉,“有一年,镇子上发大水,各条河道都满了,我俩有个孩子,六七岁,正是好动的时候。”

“我和她都有活要干,平时都是嘱咐孩子老老实实在家待着,但那天邻居家孩子敲我们家窗户,把他带了出去,俩人一起去河道里游泳,不知怎么着,人家孩子爬上来了,我家孩子沉下去了。”

许是过了许久的缘故,钟叔在讲述的时候,语气里已不见了曾经的悲痛难过,字字平铺直叙,讲自己孩子的事,像是在说别人家的故事。

而正是这样平淡的语气,让洛茨的心沉了下去。

这是死心了,认命了。

亲生血肉早亡,白发人送黑发人,得挣扎蹉跎多少次,才能认命?

“按理说不应该,水边长大的孩子,怎么能被水淹死?”钟叔自言自语地笑了一下,“但也没别的说法了,孩子他娘又哭又闹,可闹又怎么样?人死不能复生,我劝了,她不听,越闹越大,后面就半疯了。”

“……之后呢?”洛茨问。

“之后?”钟叔苦笑一声,“之后就那样,家里总得有干活的,我把她锁在家里,中午晚上各回来一趟,给她吃饭,结果有天没看住,她自己跑出去了。”

房子不知怎么建的,这么热的夏天,屋里一点儿温度都没有,凉嗖嗖的,还很阴。

洛茨坐在钟叔的斜对角,看着他垂着头,一句话分三次说完,说得很艰难,好像确实回到了那段难以挨过的岁月中。

钟叔的声音越来越轻,几乎是从口中吐出的吐息:“……她跑到河边去了。”

“去河边做什么?”

“捞尸体,”钟叔道,“水流太大了。人一旦上不来,鬼知道会冲到什么地方去,但她当时不清醒了,只觉得自己孩子还在底下,非要往那儿跳,等我知道的时候,以为她也淹死了。

“结果谁知道我刚跑到河边,就看到她光着脚,急慌慌地从旅馆那边跑过来,要往家里窜。我跟上她,问她要干什么,她也不肯说。等我要锁门,她才急了,一个劲地说要把孩子换回来。”

“……”洛茨看着再度陷入沉默的钟叔,缓缓开口,语气冷静,“但你没让她去。”

闻言,钟叔笑了一下,表情很讽刺。

“我怎么可能让她去?谁知道是真是假,”他说,“但她闹哭天抢地,眼看着就要上吊了,我没办法,就跟她去了一趟。那老头就站在门口,见我来了也不意外,从头到尾跟我说了一遍。”

陆明河说过,只有欲望格外渴切的人才能进入旅馆,钟叔妻子为着儿子的死都半疯了,毕竟是其中的佼佼者,加之离得近,所以进去不是什么问题。

而老头,指的应该就是管家。钟叔儿子死的时候应该是几十年前,那时候管家就是个老头了。

嘿嘿。洛茨就知道不止自己一个人在背地里这么叫他。

但面上,洛茨还是一如往常的谨慎,并不曾表露出丝毫。

他小心问:“所以最后交易没做成吗?”

钟叔摇摇头:“他那个数一出来,把我吓了个半死,哪里敢同意,直接就把她拽回来了。”

“我还以为你会同意,”洛茨勉强笑了一下,想起密密麻麻的抽屉盒,刚离开不久的陈初诚,“能把已经死去的人再换回来,多少人想都不敢想……”

听到他这么说,钟叔擡起头来。

像是听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话,他屈起指头,用力地敲打桌面,扯着嗓子说:“孩子!其他事我不明白,但生死有命,我还是知道的!人死了就是死了,换回来的是什么东西?”

钟叔的语气相当恳切认真,唾沫星子都快喷出来了。他真的是这么想的。

洛茨深吸一口气,点点头:“您说得对。”

见他认可了自己的理论,钟叔满意了,他重新垂下头,好像刚才那力量的爆发只是虚幻的一瞬。

但洛茨还没有满意。

他继续问:“那叔你还知道什么吗?”

“你什么意思?”

“就比如这家旅馆之前在哪儿,或者旅馆老板是谁,怎么怎么样的。”洛茨试着举例。

“旅馆之前就不在这儿吗?”钟叔很奇怪地说,“一直是在这个地方啊。”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洛茨解释,“这家旅馆以前不是在这座城堡里的,应该是在别的建筑中。”

“我知道啊。”钟叔理所当然地说。

“以前是个破木头房子来着,以为没人住,被开发商推了,结果城堡刚建好,大老板就在里面上吊,然后就又空下来了。”

“……”

洛茨低垂的目光猛然擡起,思维怔了一瞬。

他突然明白,如果钟叔说得没错,那就是……

朱云柔撒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