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3 章
李寻鹿拉着剑帅要接着玩,全然不想搭理什么警告。
柳穿鱼好奇心重,推搡粘人精,想出去看看发生什么事;
没搡开……
被迫拖着人形包袱,离开二人下榻的小院。
不出意外,其余68人没谁能在房间里待得住,各自施展轻功……行色匆匆,个个心神不定,或是好奇,或是忧虑,或是畏惧。
迎面遇到同样脚步匆忙的辛管事。
看起来不善言辞的风琴清连忙高呼:“辛前辈!冒昧想问,哪来的敌袭?可有我等能帮忙的地方?”
辛管事停步,语气急促:“诸位小姐莫慌,辛夷坞最是安全,且安心住下。”
爱出风头的李锅儿,当然不愿错过表现自我的机会:“前辈哪里的话,我等受辛家恩惠,如今主人家有难,我又如何安心?况,我等已是辛家人,前辈莫不是还要跟我等见外?”
诸女纷纷附和。
辛管事紧绷的神情得到舒缓,笑叹:“小姐们有心……罢,且随我来。”
众人果断跟上辛管事。
一艘艘大船停靠在坞间。
定睛看,每一艘坐满百名武者,七成黄级,剩余的玄级,每船两名地级。
人人面容整肃,周身萦绕着浓郁的血煞。
诸女不解,环顾一圈,不敢高声。
小心翼翼的,跟着辛管事,登上一艘空船。
无人出声,就互相交换着眼神。
船舱分三节,诸女占据靠后的两节;
没一会儿,有二三十人——像是一支队伍,领头者地级巅峰——二话没说登船占据船首。
地级巅峰发话:“丁亥管事,还在等甚,怎不开船?”
辛管事对那人作个礼:“王大人,这些是小姐比武招来的闺友,初来乍到,未曾见识这样的场面,小人先跟她们介绍一下……”
话没说完,“王大人”打断:“你自介绍去,老夫来掌舵。”
辛管事忙道:“不敢。”
被急性子的“王大人”抢占舵位。
辛管事只能改口“有劳”,回到诸女当中,与不明所以的众人,慢条斯理说明情况。
所谓“敌袭”,袭击的不是辛夷坞,目标在整座彦上城。
好几位女子齐声惊呼:“流寇?!”
众人气息一整,个个义愤填膺:“好个东洋贼子!”
都无需辛管事多费口舌,恨不得飞到前线,将贼子五马分尸。
显而易见,大家对流寇的态度高度统一。
也有人奇怪:彦上城虽靠海,可海域形势极端复杂。
七八十里海岸,渔船无法进出,商船也得往远海多绕个三四百里的路,需经十三连岛中转……据说,靠近海岸的海底毫无规律生出旋涡乱流,非常恐怖。
故而,占地面积相当广阔的彦上,全域竟无一座海港码头。
最近的港口也在百里外,隶属另一重镇问安……正是柳穿鱼来时经过的进丰码头。
按理说,这样的地理条件,彦上城不容易遭遇流寇。
辛管事叹息:“也就是这一二年,才频起流寇,想是贼子走的黎县、晨县,不知如何饶过望南关,侵犯到我晓县地域。”
一位清江七连坞的女弟子低语:“晚辈前些年就听说,辛家主义薄云天,率领上千辛家兵,助黎、晨二县杀退流寇。”
另一女不禁发问:“如此……流寇大费周章,是为报复?”
辛管事摇头:“若真如此,是我辛夷坞对不住彦上的百姓。”
说:从黎、晨二县,再到晓县本土,辛夷坞这些年,主要精力用在各种对抗流寇上。
可恨东洋贼子,蟑螂一般杀不绝……更可怕的,是一波又一波敌袭,敌人的实力在迅速提高。
辛管事面露无奈:“这些年,家主大人忙于应对流寇,家族要务搁置一旁,也没空陪伴小姐,引得小姐性情越发……只望早日荡平海域,还我彦上一个安宁。”
诸女面色动容,七嘴八舌——
“家主高义!我辈当效仿之。”
“辛夷坞此举大义,何来对不住?错的是十恶不赦的流寇。”
“惭愧……总闻十三连岛流寇侵扰,我竟不知贼子已经上岸。”
“哼,十三连岛?怕是早与东洋贼子沆瀣一气!”
“有家主这样的天级巅峰坐镇彦上城,流寇如此狗胆包天,跑来不是送死?”
“东洋贼子,脑子不好。”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罢!”
辛管事倾听大家议论,补充道:“怪就怪在,敌方有一傀儡将军。”
“何为傀儡将军?”
“是为天级傀儡师,不知得到怎样的造化,一人可控千万傀儡,其甚至将自己制成傀儡,明明不是家主敌手,每每以为已被杀死,下一回敌袭,发现他又‘复活’了。”
诸女下意识看向木着脸的李婉儿。
默。
众人对家主感同身受——
“难怪了!”
“顶级傀儡师,确实难缠。”
“傀儡师一人可挡十、挡百、甚至挡千……保命绝对一流。”
交谈间,大船靠岸,直接停靠彦上城护城河。
西门向陆,最是安静。
“王大人”带着他的手下,给守门人晃了一晃令牌,快速进城。
诸女也用尽力气,飞着轻功追上辛管事。
隐隐的打杀声渐渐明显。
穿行整座重镇,黑魆魆的夜色,模糊可见东门城楼了,辛管事倏忽止步:“怎会?”
诸女紧急“刹车”:“发生了什……”
辛管事焦虑万分:“晓东营没守住城门!竟让贼子突破了!”
众人哗然。
辛管事扫视一行人:“彦上城有难,我辛家当义不容辞……不过,也请诸位小姐保重自身,姑且当我有私心,流寇已有家主大人在对抗,我只希望小姐能平平安安。”
闻着肺腑之言,诸女表情一暖,郑重保证:“我们自会量力而行的。”
辛管事点头,没再废话,飞快给诸女分成五组,每组十四人。
编号“金木水火土”。
金组冲锋在前;
木、水组为左右翼,助力金组;
火组断后,提防冷枪暗箭;
土组随机而动,救治、接替伤员。
李锅儿积极踊跃,大义凛然,表示生平最痛恨东洋贼子,拉着“好妹妹”主动请缨;
得到辛管事赞赏,被编入金组。
柳穿鱼:“……”
打群架什么的,不是很感兴趣。
突兀想起在大觉罗寺时,郎阁主调查发现到的东西。
——这里的流寇,是真的流寇吗?
思索半晌,不得而知。
罢。
就浑水摸鱼……
挑着拣着找对手,血气浓郁到发黑的“红名”,管他是真假流寇,造孽无数者,杀之无错!
从深夜,杀到天明。
第一次参与战事的诸女,经过一夜激战,身体与精神双重疲乏。
“姐妹们快看!”
东城门近乎坍塌。
辛家主飞在半空跟黑压压一群……傀儡对战。
诸女刚清完一片战场,心情稍得轻松,不自觉地驻足,仰望。
惊叹连连。
“辛家主真英雄也!”
“好可怕的傀儡!”
“可怜彦上城,被糟蹋这般!”
“威压好强,诸位,快快离远些,小心被误伤……”
那人话音刚落,一道傀儡速度飞快如凭空出现,“手”握弩机,对着下方守城军士、助战的武者乱射。
纵使诸女提前撤离了,总有人反应慢半拍。
是风琴清。
毕竟才过去一夜,虽经过“洗尘接风”,差点废掉的左脚不够灵活,关键时刻成拖累。
她闷哼一声,强行扭开脖子,才没被弩箭穿颅;
肩膀,快靠近心脏,被射中!
面容刹那乌黑,嘴角溢出黑血。
“有毒!”
“让我来……风妹妹快吃解毒丸!”
跟风琴清住在一个院落的陈姓女子,正巧擅长医理药道,反应很迅速,给她拔箭止血、疗伤祛毒。
看起来,经过昨夜,二人相处出些许真情。
忽在这时,响起“小姑娘”的大叫:“小心,好妹妹快躲开……啊~”
李锅儿舍身救人,替诸女击飞乱射的弩箭。
眼看“好妹妹”遭遇危险,义无反顾替“她”挡下致命一箭!
柳穿鱼:“……”
搞什么鬼?
“锅儿妹妹!”
“快,陈姐姐你救救她。”
“不行,伤得太重……”
“送回船!”
几人找来运伤兵的板车。
风琴清坐在前头;
李锅儿躺在后头。
柳穿鱼面无表情守在“姐姐”身边,不时伸手帮忙推着板车。
车上的伤患,奄奄一息的模样,还是不消停。
断断续续、却絮絮叨叨,说起“遗言”。
什么万一“她”死了就火化,不想“好妹妹”遗忘,骨灰安置在木傀匣子里也行;
什么“她”在万福钱庄悄悄存了私房,“好妹妹”记得把信用卡过户自己名下;
什么身体好冷呀,最后的时间,能不能得“好妹妹”一个亲亲抱抱~
柳穿鱼已经没脾气,放空着大脑,回忆辛家主跟“傀儡将军”对战的细节;
随行的陈姓女子,跟推车的,被李锅儿的真情流露,给感动得不要不要;
“婉儿妹妹,你就答应你姐姐吧?”
柳穿鱼慢半拍,回过神:什么?
迎着几人期许的目光,李锅儿也眼巴巴看着他……
亲亲抱抱?
伸手,迎着李锅儿惊喜的目光,给他一个结结实实、能敲碎玄级高手的脑瓜崩。
李锅儿“嗷~”的一声昏厥了过去。
“婉儿妹妹!”陈姓女子低斥,“你怎么可以……锅儿妹妹命在旦夕!”
李婉儿勾起嘴:“死了正好,我好继承遗产。”
几人惊呆。
不可置信的眼神都在控诉着“她”的狠毒!
一向不掺和热闹的风琴清,猛地一擡头,死死盯着李婉儿;
眼神莫名愤怒。
柳穿鱼:?
这姑娘咋了?
难不成真跟李寻鹿有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
西门外,辛夷坞船上坐镇许多医者。
李锅儿有惊无险,被救回来了。
需要好好休养,战场肯定是不能再上。
尽管几人竭力阻止,“天真无邪”的李锅儿毫无保留信任着觊觎“她”遗产的“好妹妹”,在送回辛家时,坚持只要“妹妹”作陪。
陈姓女子不禁摇头叹息。
推车的拍拍她肩:“无需多虑,锅儿妹妹已经清醒,待回到辛夷坞,婉儿妹妹想也不敢轻举妄动。”
陈姓女子释然笑了:“锅儿妹妹有主意得很,无需我等瞎操心……黄姐姐,走吧,东洋贼子未被驱逐,你我也别在此耽搁了。”
转眼又天黑。
柳穿鱼盘腿打坐。
床上装死的人一个骨碌起身。
活蹦乱跳。
柳穿鱼分出个眼神,忽道:“我只剩五天。”
道具即将失效。
哪怕,不考虑CD问题,人偶一个身份用完、随机出现另一个身份,很长时间内,李婉儿不可能再出现了。
李寻鹿笑:“五天后六月六嘛~够了~”
柳穿鱼点头,早知这家伙爱吊胃口,干脆也不追问,省得对方越发来劲。
见剑帅不开口,李寻鹿不干了:“卿卿~你怎的都不好奇~”
柳穿鱼没搭理他。
李寻鹿忍不住要逗弄他。
剑帅是什么人?
只见银针飞舞,将人呈“大”字钉在墙上。
李寻鹿满口讨饶。
柳穿鱼直接封闭听觉。
“哎~”
“好无聊~”
“也罢~本座出去找找别的乐子~”
被钉在墙上大概一刻钟多,李寻鹿见剑帅打定主意不理会自己,才终于想起正事没做。
轻巧摆脱蛛丝、银针。
在打坐的人跟前晃荡好几圈……
悻悻然,离开房间。
那厮消失在门外,柳穿鱼蓦地睁眼,若有所思。
两秒的犹豫。
决定按兵不动。
约莫一炷香的工夫,李寻鹿回来了……身后跟着一排人。
打头的是“重伤不能行走”的风琴清,穿着隐匿气息的夜行衣;
其后,“辛夷坞调查支队”八个人来齐:黑猫警长、白鸽探长、白猫班长、一只耳、食猴鹰、吃猫鼠、输入用户名、用户没有名,六男二女。
柳穿鱼默默看向玩家队聊。
「好家伙,这小鬼胸口被扎那么多刀,都没死?」
「会不会是你看错了?」
「我又没七老八十,怎么可能看错!」
「草,怎么也控制不了手脚,真特么邪性!」
「要不强行下线?」
「下线有屁用?身体在线,谁知道会不会给卖到什么奇奇怪怪的地方!」
「这些小孩一个比一个变态!」
「或许不是小孩。」
「……哎?」
风琴清跟玩家一起被李寻鹿控制。
不用说,是比傀儡师的银针更不讲道理的蛊了。
李寻鹿跑到他跟前邀功:“好卿卿~我看他们挺好玩的,就请回来做客~”
「这叫请?」
「嘶,这家伙,说话好肉麻!」
「更变态了!」
柳穿鱼无语:“这么大动静?”
李寻鹿信心满满:“安心~”
作为被雇佣者,剑帅为着千金而来,有啥安心不安心的!
这一回,李寻鹿不再磨磨叽叽。
赖在剑帅身旁,转脸冲“客人”们微笑。
“欢迎~”
风琴清玩家:“……”
控制不住,脊背发凉。
李寻鹿笑吟吟问:“诸位潜入辛家有何目的?”
柳穿鱼不由得惊奇,忍不住分出目光,打量这厮。
改性啦?
开门见山完全不废话,语调也不勾勾缠缠了。
李寻鹿立马察觉到剑帅的目光,送上一个柔情似水的笑容……顶着“小姑娘”的脸庞,真的不伦不类,滑稽得很。
柳穿鱼险些被逗笑。
用力一把推正对方的脸!
别磨叽!
风琴清垂目,没吭声。
玩家“争先恐后”,抢着回答——
“我们一个队友二月份拜到辛夷坞门下,没想到,他救了个小女孩,被家主出面打死!”
“成功带出半张海藏图,我们想找另半张。”
“兄弟不能白死,当然要报仇了,就分批潜入辛夷坞。”
“兄弟死了也无所谓,但是那个小女孩,肯定是重要NPC,我们不能错过机会!”
此起彼伏,差不多同时出声。
风琴清神色骤变:“你们说的小女孩……”
话语蓦地顿住,片刻,接着说:“是我妹妹,不,其实是弟弟。”
「大爷的,我咋管不住自己的嘴巴?」
「这什么功夫?居然能让咱说出心里话?」
「吓哭我了,真的好变态!」
「咦,这么巧,囡囡是这个NPC妹妹?」
「到底是妹妹还是弟弟?」
玩家声音渐止。
只有风琴清一个人在不停地说……
本来她意志坚定,不想,玩家说起的小女孩让她破防。
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巴。
“囡囡天生‘阳鼎阴宗魂’体质,故而他自以为是女儿身,我和家人也习惯当他是妹妹、女儿……”
柳穿鱼好奇插嘴:“什么叫‘阳鼎阴宗魂’?”
风琴清被打断思路,却不得不回答:“至阳之躯、至阴之魂,邪门秘法将其炼成阳鼎,于某些武者堪为巨补灵物。”
同样管不住嘴巴的白鸽探长脱口而出:“不就是炉鼎吗?”
柳穿鱼自然也听说过“炉鼎”。
一开始是玄门正宗的修行者自称自己的躯壳,到后来……
修习邪门歪法的某些人,盯上个别体质特殊的童男童女,“炉鼎”的意思慢慢变味。
风琴清接着说:
“阳鼎阴宗魂”体质的弟弟,身体不佳、不能习武,家人就很疼惜他;
她也以弟弟保护者自居;
一家将弟弟的秘密保护得很好,谁料,足不出户的弟弟凭空消失。
风琴清告别父母,自请找回弟弟;
本来,看到辛夷坞比武招友的告示不感兴趣的……阴差阳错,知道辛家老祖以炉鼎修炼,多番追查、推测,几乎确定弟弟就在辛夷坞!
柳穿鱼问:“如何阴差阳错?”
辛夷坞的形象非常正派;
风琴清区区一个黄级巅峰,怎么就打听到辛家老祖的隐秘?
风琴清毫无保留:“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我侥幸得到贾真人一卦。”
柳穿鱼恍悟:半仙指路,大概是不会错的。
陷入沉思。
李寻鹿凑近:“卿卿不问了吗~”
柳穿鱼摇摇头。
反正,与他无关,不是吗?
李寻鹿只好自己问了:“可查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