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5 章
柳穿鱼深知玩家的尿性,尤其“送上西天”这一伙行事肆无忌惮、更是放荡不羁,此时一秒变脸,立正挺胸、一本正经的,过分规矩,令人侧目。
“敢问恩公,此是何种油,有何用途?”蔺不知这样问。
杂念收起,虽不解书生的用意,但……
“涤苏油。”
蔺不知若有所思:“涤秽露、洗苏脂调制而成的?”
剑帅眼神赞赏:“正是。”
看来,书读得多,见识确实更广!
蔺不知道:“传言说,涤秽露滴露如寸金,洗苏脂更是世所罕见的奇物。”
柳穿鱼点着头,心道少庄主也这么说过。
所以,书生提这个的用意是……
蔺不知目光落在一行大气不敢喘、连队聊都安安静静的玩家,轻道:“求人有道,得之有命。”
柳穿鱼听着觉得晦涩,肯定是大道理,便同样看向玩家,严肃着一张脸,点头再点头。
玩家们:“……”
「是、是让咱给好处的意思?」
「是吧……」
「不愧是老板,要好处都说得这么冠冕堂皇。」
「咳咳,用错词了,不叫冠冕堂皇,这叫正大光明!」
二师兄期期艾艾表示:“这个油很贵吗?我们给……打欠条,老板尽管开价,以后一定会还的,行不行?”
柳穿鱼看玩家短暂队聊,终于明白蔺不知的意思,就很高兴!
书生虽然穷,可真的讲义气。
剑帅一直手痒,想试一试涤苏油的用法,若非蔺不知提醒,一时想不起来先问玩家要好处呢!
就,默默在心里将对方的地位又提高一截!
知道玩家是穷逼,正打算同意……
不想,蔺不知另有建议,大意是——
“宝藏”价值几何,尚且不得而知,无论剑帅开价多少,难说公平;
不如书面约定,以分成计算。
万一真的发掘到宝藏……
价值不高,看玩家辛苦的份上,二八乃至一九分也行,提供涤苏油的剑帅占小头;
价值还算高,就四六或五五分成,剑帅占四或五成。
“蔺某擅作主意,”书生看向剑帅,语气歉然,“恩公姑且一听,行或不行,皆看恩公心意。”
柳穿鱼觉得对方的主意挺合适。
莫说涤苏油有多珍贵,于他是白捡的;
未曾亲眼见识过其神奇,就没啥真情实感的舍不得。
反正,看破衣裳残布面积,用不到太多涤苏油……有的剩。
玩家在队聊里快速讨论——
「老老板相当于拿那个油投资咱。」
「宝藏什么的虚无缥缈,万一实在找不到,按分成算,咱就不用给油钱,没啥大损失;除非真的赚得多,分老老板的好处就越多……」
「不管咋说,咱绝对不亏。」
双方达成一致。
蔺不知拟写一式三份的文书,郑重其事落上他的印章。
合约双方,见证人蔺不知,各自保存一份。
小机灵迫不及待:“老板开始吧!”
「赶紧搞定,赶紧走人!」
「难得放个假,还得面对老板,压力山大!」
「我个普通大学牲,提前在游戏里感受当社畜的机会,太难了!」
柳穿鱼也不婆婆妈妈,回忆少庄主给他口述的“使用说明”,倒出一滴油;
屈指弹出气劲,发起“心剑”操纵无形剑气,将珍珠大的油“切”分成肉眼看不清的无数细微颗粒。
油化作“汽”。
均匀“喷”在破衣裳的表面。
「牛逼啊老老板,就这么一弹,油雾比喷头喷出来的都细。」
「六脉神剑有这一招吗?」
「哟,破布颜色变了!」
「期待庐山露出真面目。」
渗透血色和泥浆的残布快速去掉表面的污渍。
黑红转眼变灰黄。
变化停止。
柳穿鱼倒出第二滴涤苏油……
第三滴,第四滴!
玉瓷瓶里差不多20滴的油水。
倒出第七滴时,已经变成全白的破布——看得玩家心惊胆战,队聊里嘀咕着“这什么油别是硫酸一类吧”——油雾再度洒遍,刹那一阵风气,吹起层层白灰。
吓得大明白一边大吼“衣服变成灰了”,一边“手舞足蹈”试图抓住风中的细灰。
“大明白安静!道具还在,瞎嚷嚷个啥呀?”
大明白“啊”的一声,定睛一看:拂过白灰,石桌上许多个银灰“金属片”,长宽都在一两寸、形状很不规则。
“……拼图?”
哪托着急上手,很快拼出个大概。
被流沙打断:“看上面的线条,你这么拼,线头对不上。”
“哎,我看看……”
一行人围着石桌,琢磨半天,发现拼图看似好拼,可正反面都有线条,一面线条好不容易连起来了,反面又是“乱码”。
只能花工夫慢慢拼凑。
顶着“老板”平静无波的目光,玩家们急忙忙给剑帅道谢、急忙忙说再见走人。
柳穿鱼看看众人仓皇的背影,再看看坐在一旁拿着书卷的书生,觉得有趣。
“他们为何怕你?”
蔺不知摇头:“不过是怕读书。”
柳穿鱼不理解:“读什么书?”
蔺不知轻描淡写:“想留在郡府,便得参与每月一次的考核。”
剑帅懂了:“他们想考秀才,买房!”
书生嘴角弯弯:“或许吧。”
柳穿鱼于是好奇,问:“现在……我是说,那些流浪客,几人拿到公牒?”
听说,公牒由郡府签发;
书生作为主吏,应该知晓的吧?
蔺不知没在意对方的探听,答:“有五人。”
柳穿鱼感慨:“挺厉害。”
蔺不知轻颔首:“五人皆可堪奇才。”
“刚才那几个有谁在吗?”
“无一人。”
“……”
真没用!
近水楼台居然不能先得月?
很快,柳穿鱼后悔了。
不知怎的扯到读书,他想起打小修习的心法《太平经》……单论词句,很多地方其实看不懂。
只不过,功法跟武器、装备一样生来自带的,自然而然天生知道如何运转。
就,一时嘴贱,想拿玄而又玄的心法考验书生。
没难到人、看其出糗也罢,关键是引起对方为人师的兴趣。
是好心的给他一字一词一句地作释义。
柳穿鱼端坐在书房,听着书生念经。
“藏金于山,藏珠于渊;不利货财,不近贵富;不乐寿,不哀夭;不荣通,不丑穷。”(*)
眼前飘着好多星星。
眼皮子好沉重。
“……恩公?”
“恩公。”
这般轻唤反复了许多遍,唤不醒“神游太虚”的某剑帅。
蔺不知迟疑,拿起镇纸于桌案轻敲。
“当当。”
柳穿鱼猛地惊醒。
心脏砰砰急跳好几下……
每回打瞌睡,书生都是拿镇纸敲桌子,次数一多,每每听到这样的声音,莫名其妙后脑勺头皮发麻。
蔺不知眉目柔和,是关心的口吻:“恩公既是疲乏,不如回房小憩?”
柳穿鱼:“……”
小憩有毛用,每每醒来,见对方拿出写写画画的一叠纸,阐述的都是《太平经》内容。
人家一番好意,剑帅总不能不识好歹。
短短三天,日子过得分外煎熬。
终于!
蔺不知休沐结束了,重新忙到脚不着地。
柳穿鱼顺势辞别,说得好听,不想打扰对方公事。
蔺不知看出剑帅去意已决,自然不强人所难,没再说什么挽留的言辞。
拿出三个通宵整理的《太平经》注释,送给急着要走的人。
柳穿鱼:“……”
真是善解人意的好书生!
为表谢意,临走问对方有无需要帮忙抓的大盗、杀人魔;
他反正要追杀人,说不准顺路啥的。
蔺不知没客气,点名几个一直逍遥法外,由于功法特殊始终抓不到的天级巅峰……附带画像。
画像跟注释被剑帅塞进储物格。
此后几个月,画像拿进拿出,翻看好几遍;
至于说,厚厚一沓有书厚的注释……
一页纸没翻过,咳!
·
时间一晃。
中秋已远,除夕将至。
雪花飘飘摇摇,座座大山披着厚厚的银装。
平均实力在黄级中层的狩猎队伍,无一人察觉眼前晃过一抹白影。
白影掠过雪地,了无痕迹。
“换个方向,不能再往前了!”
“前面是不就是囚龙山,柯叔?”
“没错!”
“传说囚龙山有许多宝贝……”
“年轻人别异想天开!囚龙,囚龙,连神龙都囚死的大山,想什么宝贝!”
“囚龙不是故事嘛!前面大山看着确实还算雄壮,可比起昆仑、不咸山差多了吧?”
“你懂什么!囚龙山天然迷障一层套着一层,鸟飞进去都找不到路!”
“真的假的?”
“你家太公的二表哥,地级巅峰高手,当年就不信邪,跑去囚龙山寻宝,从此再没见到他人!”
“啊!”
被狩猎队称作“十死无回”的囚龙山里,柳穿鱼起落在树梢头,如鸟儿一般自由徜徉。
直到被陡然耸立,如天地间一道大屏风的山脉挡着去路。
站定。
拿出一张人像,上头画着两个人。
一人方头眯眯眼,一人圆脑大嘴地包天。
特征明显,特别好认。
是答应帮书生抓的、最后两个作案累累的恶徒。
一离开新居,柳穿鱼接着追杀当日围攻他、暂时放走的风法和土法二人。
风法的行迹如风,跑得贼快,他不过过了个中秋,对方跑到日轮岛……隔着茫茫大海,比十三连岛更远的,中原人称“东洋”的地方。
柳穿鱼不停拿玲珑骰子“导航”,沿着海岸寻了一遍,给少庄主去信,“借”金雕横飞过海到东洋。
金雕让当地高手注意到了,引来一连串麻烦。
问题不大!
前后耗时一个月,揪出风法半步宗师,成功搞死对方。
不想,那家伙勾搭上日轮岛第一大势力。
不知怎的,惊动一位宗师。
柳穿鱼让金雕先跑,怕傻鸟被搞死,自己回中土的日子就遥遥无期。
用尽手段摆脱宗师追踪,借[如意变化偶]摇身一变成七八岁的女娃“桃夭夭”。
桃夭夭黄级巅峰,低调做人,自保问题不大。
日夜不停赶路,赶在人偶效果结束前,来到跟第一大势力不对付的第二大势力地界;
在偏僻的海岸唤回金雕。
有惊无险,顺利脱离日轮岛。
刚一回思归,受到少庄主的热情接待。
应邀在聂家大院小住十天。
略作休整。
日轮岛战斗不断,收获、感悟自然不少,便静心打磨数天。
亏得那一次万类大商超冲动消费,在日轮岛上,战斗到武器装备耐久又没了,有足够的资源立时修理,才能在第一时间侥幸从宗师眼皮底下跑路。
休整完毕了,继续追杀特别能茍的土法。
柳穿鱼不慌不忙。
一边找人,一边抽着空,抓通缉令上的罪犯。
月前,终于找出那个土法武者,搞死!
频繁的战斗,让武器装备的耐久又跌到30;
好在土法爆出的好东西不少,值个三四百金!
更有一蓝阶储物道具。
是对方戴的鼻环。
剑帅嫌弃得很。
用油纸包了一层又一层,强忍不适,塞进小包包。
暂时没想好怎么处理,卖或不卖,看情况再说。
……
说回当前。
画像二人是结契兄弟,方头的叫袁两面、圆脑的叫方三刀。
本来方三刀已落网,被关押在闻贤阁黑狱,袁两面擅长伪装,利用一些手段,成功将方三刀劫走。
二人本已是天级巅峰了,越狱后不知炼的什么歪门邪法,一举突破半步宗师。
临县闻贤阁众一个不防被重伤无数。
让二人挣破天罗地网。
柳穿鱼暗暗摇头。
同样是闻贤阁,临县那些人就不如郎阁主手下靠谱啊!
两个恶徒作恶无数、罄竹难书,现今不强求活捉,接悬赏令的,可就地斩杀!
剑帅舍得银钱找“长目飞耳”打探,推测二人藏身囚龙山。
没办法,遥岭整一个郡山连着山,山间时而重重迷阵,只靠玲珑骰子指路不太行。
柳穿鱼不惧囚龙山的险恶传说。
飘摇直上。
“屏风”山脉到半中,树木陡地稀疏,是光滑、如刀削平的山岩。
比起独鳌山向海的崖面更难攀登。
无奈,不翻山的话,绕不知绕多远……囚龙山地势乱七八糟,绕过“屏风”,说不准就远离玲珑骰子指引的方向啦!
柳穿鱼纵身一跃小十丈,甩出长鞭!
囚龙山险恶,也不如当年困着他的大山。
当初轻功飞了足足三个月,摔断腿五六回,才勉强飞上崖顶。
要不,他轻功熟练度咋会这么高?
尤其九节鞭多个“三形态”,让人烦恼的丝线,这时起到莫大的作用。
除非整一座不知几百里的“屏风”光滑完整如一面镜子!
否则十丈长的鞭子,总能找到借力点。
山巅寒风凛冽,雪又急又猛。
白影一晃,稳住身形,双脚站定的岩石宽度不足脚掌长度。
由上而下俯瞰,山脉比起屏风,更形似横倒的一柄大刀,刀锋作势劈开苍穹。
柳穿鱼步法灵巧,轻轻松松行走“刀刃”上。
找啊找。
捕捉到些微声响。
转瞬,所有的声音被呼啸的狂风给吞没。
柳穿鱼轻舒一口气,嘴角不自觉勾起。
找到了!
等下搞死二人,紧赶慢赶,赶得及到思归过年。
——也不知怎么,被鹤兄一通忽悠,点头答应跟对方共度除夕。
正好。年初一,带上恶徒人头,到新居,好给蔺书生拜年。
想得挺好。
事情却不一定如人愿……
大概在“刀刃”另一面,半山腰有个凸起的平台,五人围攻一人。
“长目飞耳”消息果真灵通。
隔着几百仞的高度差,柳穿鱼一眼认出方头和圆脑。
二人跟另外三人显然一伙……
鉴定一开,浓郁近黑的血气翻腾着,让人快看不清他们的面目。
意外收获呀!
五个恶贯满盈的半步宗师人头,肯定比两个值钱得多多。
不待柳穿鱼欣喜,另一个周身流溢着浅金的家伙,让他不自觉睁大眼。
【人物面板】
[人物]贾弃之(备注:囗囗囗囗)
[种族]人
[形态]人形(已激活)
[等级]149级
[品阶]半步宗师
……
正是玩家口口相传、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瞎子”。
柳穿鱼想想,关掉[鉴定]看看……
浅金跟血气同时消失无影。
淡淡金光,好像也不是“特效”?
可又会是什么?
就有些好奇。
战斗中的双方,无人察觉“头顶”上有人观看。
到底有些远。
风裹挟着雪严重影响视野。
柳穿鱼遂拿出少庄主送给他的千里眼——
当前,恶徒是贾真人的敌人,他总不好抢人头嘛。
先观察看看。
贾真人是个瞎子,万一扛不住,他再出手,抢人头就师出有名啦!
说不准,真人看在他出手相助的份上,愿意免费给自己占个卦,好让他“脱非入欧”。
剑帅美滋滋地畅想。
边睁大眼睛,边敛气屏息。
观战。
平台地方窄小,将将够站七八个人。
“屏风”另一面更见陡峻,加之囚龙山种种玄奇传说,半步宗师们的战斗难免有些顾忌。
谁也不想被打下蒸腾着诡异黑气的未知崖底。
仙风道骨的白发人,看不出年龄,其眼蒙白布、身着灰白破袍,手持一串儿铜铃,叫“报君知”、面板在副武器栏的天级灵兵,另一只手空的,时而掐诀、时而凭空多出几张符,符如电闪,疾飞向围攻五人。
显然,五人吃过符的亏,如惊鹊一般同步起飞散开。
便是一瞬的空隙。
白发蒙着白布的人擡头“望”向山巅。
极其短暂,转开脸,继续战斗。
柳穿鱼愣了愣。
才看清贾真人的五官。
——当初风云大会打眼晃过,瞄到对方的侧颜,没来得及细看,就察觉自己的酒水有异,是李寻鹿搞的鬼,追着人跑出去干了一架,之后再没见过这位大名鼎鼎的半仙。
白布蒙着其眼,不大看得出来长相如何。
大约靠近左眼角,有一道红痕,鲜艳如血,顺着脸颊“流淌”。
目力敏锐如剑帅第一眼还以为对方伤到眼睛了,在流血呢!
定睛一看……
单纯只是印记。
胎记吗?
柳穿鱼不是很在意人的相貌,转念抛开疑惑。
贾真人嘴巴一张一合,好奇对方在说什么,果断放开感知——
方头吃痛,腿弯曲、膝盖一瞬着地,尽管下一息就起身,白发青年(大概?)声音悦耳:“何须如此大礼?”
圆脑仓促躲闪,颈项凭空多出一抹伤口,白发人叹息:“四称不对,大凶,姑且送你一个对称。”
音落,方三刀颈项另一侧同位置,动脉破裂,鲜血汹涌……此人颇有些手段,周身气息涌动,立马血止。
五人配合用上阵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