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当兵和当警察，还是有区别的。

或许是终于坦白了自己的秘密，齐成瑾觉得今夜自己睡的比以往都要沉，甚至罕见地没有起床去晨跑。

今天的早饭是从外面买的油条，还有方小草自己熬的粥，一家人吃的头也不擡。

一直到吃的差不多，方小草才又说起石老头。

石老头昨天晕倒之后被送到医院，医院的意思是石老头年纪大了，为了确保安全，所以要住院观察一天，最好能输液一天。

但是石老头刚刚丢失了一大笔钱财，听到住院又要花钱，说什么也不住，执拗地走了回来。

今天早上一直没看到石老头的身影。

“还真叫周老太太说着了。”王霞一边吃着鸡蛋，一边有点幸灾乐祸的味道。

也不是王霞和石老头有什么宿仇，实在是石老头之前那段时间太嘚瑟了，结果没想到从一开始遇到的就是骗子。

“石老头年纪都这么大了，现在又受了这样的刺激，我真怕他哪天想不开。”

昨天从警局到医院，都是方小草和齐建设陪着的，当时石老头的表情说是心如死灰都不为过。

上次看见石老头这种表情，还是革委会的人，将他一辈子收藏的茶壶都砸了。

但当时的石老头，除了茶壶，还有找媳妇这个指望。

但是如今茶壶是不能用了，找媳妇也被人骗了，存了半辈子的钱也都没了，这简直是要什么没什么。

方小草真担心石老头哪天想不开，在自己房间里就那么没了。

方小草这人热心，石老头又是几十年的邻居，方小草觉得石老头要是真的就这么没了，也着实可惜。

“实在不行，您让周老太太去石大爷跟前说几句。”看方小草实在是发愁，饭后趁着刷碗的功夫，关蓓给方小草出了个主意。

周老太太之前一直都说石老头命不好，说出来的话并不好听。

但以前说话不好听的人，说出来好听话的时候，再加上周老太太身上还有“神婆”特质加成，说不定会对石老头有点作用，期盼以后的日子。

“你说得对，你说得对，改天我抽空说一说，关蓓还是你脑子灵。”方小草感觉解决了一桩大事，脸上也轻松许多。

石老头受到的刺激太大了，整天闭门不出，连厂子前来慰问他的人，他都没见，只让人将东西放在门口，就把人轰走了。

不过石老头的情况，关蓓都是从方小草嘴里听到的，只要石老头不作妖，关蓓其实很少能看到石老头。

尤其是石老头现在这种闭门不出的状态，关蓓就更不可能撞见了。

况且关蓓这段时间在夜校的成果喜人，画画的技术也突飞猛进，现在已经主动请缨想要画板报了。

谢科长自然是求之不得，宣传科里有会写文章的，也有会画画的，但是没有一个人能两项全能的。

如今谢科长在关蓓身上好不容易看到一点书画双全的模样，自然是求之不得，关蓓自己也是跃跃欲试。

为了精进自己的画画技术，关蓓在夜校上课的时候，更加勤奋了。

不过由于之前半夜遇到流窜分子的事情，关蓓夜校下课，即便身边有齐成瑾陪着，关蓓还是下意识提高警惕，一旦放学绝对不在夜校逗留，尽可能选择人多的路走。

而齐成瑾也在考虑过后决定去考警局试试，保卫科的工作还是不太适合他，既然有新的机会摆在他面前，齐成瑾还是舍不得拒绝。

当然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则是王警官直接找到了保卫科的领导，希望领导劝劝他。

但是保卫科这位科长是从部队专业回来的，行事作风都别具一格，在听了王警官的话之后，并没有苦口婆心地劝说齐成瑾改变主意。

而是趁着齐成瑾不注意的时候，直接出拳，试图打中齐成瑾的面门。

齐成瑾到底是多年在战场厮杀的人，感受到危险之后，下意识出手反抗。

两人就那么打起来了，最后齐成瑾赢了保卫科的科长。

科长才开始劝说，觉得齐成瑾这样的人才不应该只在轧钢厂的保卫科。

“警局现在急切招人手，主要是过段时间有个全国范围内的武警大会，全国各地的警察，都会上去比划，你也不想我们本地的警局输的一点面子都没有吧。”

“而且我都听王警官说了，你的洞察力也很敏锐，是个做警察的好苗子，一直在保卫科实在是埋没人才。”科长拍了拍齐成瑾的肩膀他，他是从部队退下来的，一直遗憾没能去成警局，现在齐成瑾有机会去，科长觉得不应该错过。

“况且你不觉得你自己和警局还挺有缘吗？”

本来齐成瑾对于去警局这件事便充满了意动，现在科长又是一番说唱打做，让齐成瑾真正下定决心。

对于齐成瑾的决定，关蓓当然是赞同的。

“不过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不要让自己受伤。”关蓓在为齐成瑾开心的时候，心中也有着担忧。

毕竟警察和保卫科还是不一样的。

“放心，我会的。”齐成瑾一直抱着关蓓，不愿意松手，两人相拥而眠。

之后齐成瑾每日的运动量逐渐增加，毕竟要以最好的状态，参加警局的考试。

而关蓓也终于等到了自己一直等待的消息。

今年的工农兵大学推荐要开始了，轧钢厂今年一共有五个可推荐名额。

经过厂领导的深思熟虑之后，要求选拔轧钢厂的正式职工，男女不限，年龄在十八至三十之间，劳模代表优先。

关蓓虽然不是劳模代表，但是也受过厂子里的几次嘉奖，至于其它条件关蓓全都满足。

所以在通知一发下来，关蓓就准备上了。

关蓓将自己的高中成绩全都准备出来，又将自己在报纸上刊登过的文章集中到一起，除此之外，关蓓还从厂报上将自己受嘉奖的照片找了过来。

这些都是她荣誉的见证。

准备好这些资料后，关蓓兴致勃勃地去了谢科长的办公室。

“科长，您看看，我还缺什么资料，我提前准备准备。”

谢科长看着关蓓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说了：“这次五个名额，可能是厂子里直接推荐，用不着报名。”

厂子里这五个工农兵名额，是厂子今年专门要过来的，主要是推荐各个领导的心腹，让这些心腹去镀金。

如此各位厂领导高升之后，心腹毕业之后也有机会跟着调走，或者是直接留在厂里升职，担当重任。

五个名额完全就是僧多粥少的状态，领导虽然发了通知，看起来职工们全都能够公平竞争，但其实已经全都内定了。

像现在大家都知道的，因为生产效率的提升，厂长的调令已经下来了，两个月后就会高升去省里的工商局，所以这个工农兵名额里面，厂长的秘书稳稳占据其中之一。

除了厂长，厂里的工会主席也因为家属扫盲班的事情，要调到市委工作，走之前肯定会将自己的心腹秘书安排妥当。

如此只剩下三个名额了，而剩下的厂领导还在竞争，具体花落谁家还未可知。

关蓓虽然是个优秀的工人，但是来轧钢厂的时间太短，资历太浅，也没有什么和领导直接面对交流的机会，因此这次的事情根本不会有关蓓的份。

关蓓想要通过厂子推荐去上工农兵大学，且还要等好几年呢。

“科长，我知道，但这不是机会留给有准备的人吗？”关蓓对于这些隐形的规则，其实多多少少有些了解，毕竟她之前一直和王老师走动，也不是白走动的。

但她总觉得万一呢，万一到时候厂领导争论不休，剩下那个名额，不管是谁的心腹过去进修都不能服众。

万一到时候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呢？万一她会是那个渔翁呢？

看关蓓这么积极，谢科长也没再说什么，只是让关蓓再多写两项学校荣誉，比如当时学工学农活动中受到的嘉奖。

虽说时间已经有些久远了，但是写上去，至少看着好看。

“谢科长您放心，我就是去试试。”关蓓告别科长，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写了一封自荐信。

将东西收拾好，直奔厂长的办公室。

厂长办公室没人，应该是去开会了，关蓓想了想将东西放在了厂长的办公桌上，离开了办公室。

等待的过程总是漫长的，在关蓓收到回信之前，先做了一个梦。

梦境中，关蓓顺利入选了工农兵大学，像是天上掉馅饼一般。

厂长即将调走，本来已经决心推荐自己的秘书去上四年大学，等大学毕业能够直接高升。

但是名额公示期间，秘书家里却出了问题。

先是有革委会的人去秘书家里搜查，说秘书的祖母曾经是资本家的小姐，一直到现在家里都有着老式做派。

革委会的人在秘书家里大肆搜查了一番，但是一无所获，只好偃旗息鼓。

但是很快厂里又收到了有关秘书的匿名举报信，说秘书曾经在职期间收受贿赂，借用岗位打压普通工人。

最后又写了一封大字报，说秘书曾经上学期间爱读外文小说，这样的人已经被资本主义洗脑，思想已经被污染，不配竞争工农兵大学。

而且还专门拿出了证据，一本破破烂烂的外文书里确实有着秘书曾经上学时候的笔迹，无可抵赖。

秘书有嘴说不清，还有可能面临革委会的重新审查，身份也可能变成黑七类之一。

这样的人自然不可能再上工农兵大学，如此名额再次空缺下来。

厂里的几位领导争论不休，都想把自己的心腹推上去，毕竟这可是镀金的事情。

厂领导连着开了三天的会，最终名额都没能定下来，眼看着时间越来越接近，厂长想起自己曾经在办公桌上看到过关蓓的资料。

只是当时并不在意，看过之后便放到了角落里，但是现在又重新拿了出来。

厂长推荐关蓓去读了工农兵大学，关蓓的梦想得以实现。

四年大学读完，关蓓却没能回到轧钢厂，而是去了隔壁的制衣厂当领导。

但是制衣厂的效率不行，产能不行，制衣厂里还有很多人因为风言风语不服关蓓。

不知道是谁说出来的流言，说关蓓之所以能够去上工农兵大学，是因为她当初背地里举报了轧钢厂的厂长秘书。

关蓓利用不入流的手段让厂长秘书从云端跌落泥潭，最后自己却乘着东风起飞了。

关蓓因为这些流言蜚语，压力极大，愈发想要将制衣厂办好，但是制衣厂的中层领导基本上都不信任关蓓，关蓓举步维艰。

随着时间的推移，真正的高考毕业生进入工厂，这些人比工农兵大学出来的学生更具有真才实学，厂里的领导也更加信任这些人。

关蓓在厂子里更加内忧外患。

又过了几年，私人工厂此起彼伏，国营的制衣厂受到极大冲击，厂子开始变卖材料和土地，效益大不如前，甚至开始拖欠工人工资。

而这些当然都是需要找背锅侠的，关蓓就成了制衣厂的背锅侠。

关蓓正式下岗，还为此背负了一身骂名，从那之后郁郁寡欢。

从梦中醒来，关蓓抿唇坐在炕上。

这次的梦虽然不像之前的梦境那般，但也着实不算好。

但关蓓在将梦境回忆了一遍后，只觉得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