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日志15

换下颜色沉闷官袍的女子骑在骏马上神采飞扬, 勒马时劲装收着纤细的腰肢宛若双手就能握住，扬起灿烂笑容的白净脸庞比临近午时的阳光还要热烈。

看的不少路过的郎君眼热，春心萌动壮着胆子想上去结交一番, 只可惜女子腰带上垂挂着的香囊玉佩劝退了刚冒出的心思。

乔微将马放在茶楼下的马厩中，给了钱让侍从送些好饲料来犒劳踏云，三步跨做一步奔着楼上而去。

茶楼二层是用卷珠帘隔起来的位置, 私密性不如万鹤楼上的雅间, 但胜在来茶楼吃茶的不会有什么纨绔之辈。

乔微看去多数是未出阁的男子约三两个闺中密友前来消遣时光。

靠近窗户处的珠帘被一只素手撩起，许渊眼中是藏不住的惊讶和喜悦, 感受到其他位置人投过来的打量, 像是藏起心爱事物的小仓鼠，牵起乔微的手拉着人进来，为了隔绝视线特意放下了纱帘。

“下职后我去亲王府寻你, 得知你出来了，还是问了乐安才知晓你到这儿来了。”乔微习惯地揉捏许渊柔软的手指，指腹擦过他掌心薄薄的茧。

许渊说这些茧子是宫中内官教习时留下，具体学了什么乔微好奇询问过，但许渊闭口不谈这些，总是转移话题说些其他事。两次下来乔微就明白是许渊不愿意告诉她, 既然如此乔微也不讨人嫌的追问。

她注意到桌上另一只盛茶汤的白瓷杯子还冒着热气, 想来是刚结束没多久, 问道, “你来这儿见谁了？”

“约了江公子来谈事。”许渊发现乔微格外喜欢把玩他的手指, 舍不得抽回来就任由她握着，腾出的另一只手取了干净的杯子倒了茶给她。

一听竟然是见江五郎, 乔微眼珠子从头到脚打量了遍许渊，小心翼翼轻声问道, “没打起来吧。”

许渊眉毛微微扬起，侧过身去故意道，“要是打起来你帮谁？”

“我能帮谁，我是那个挨揍的啊！”乔微指着两侧脸颊上未消的淤青，“证据还在脸上呢。”

提到伤许渊什么玩笑的心情都没有了，哪个在外体面的女人愿意脸上顶着伤出去被嘲笑，也就乔微脾气好没发火，越发让许渊觉得能碰上乔微估计是老天开了眼，感慨于他受到的苦楚，特意派了个与众不同的人来拯救他的吧。

许渊捧住了乔微脸，疼惜的亲了亲。

坐的地方只有珠帘和纱帐隔断，稍微看仔细些就能看清楚她们在干些什么，乔微涨红着脸正襟危坐，紧张的结巴了起来，“这，这里的人是不是太多了。”

“我和江公子说清楚了，想来他往后不会再纠缠你了。”许渊捧着她脸的手没松开，目光一点点描绘着被他吻了千万遍的眉眼，试图探寻她心中最真实的想法，“跟我在一起你没办法纳房，往后会被同僚嘲笑夫管严的吧。”

乔微眼睛黏在了许渊粉色如花瓣水嫩的唇上，一开一合也听不见说的是什么，思绪早跑八百里开外去了。

许渊道，“你听到我说的是什么了吗？”

这下乔微才回过神，明明是媚眼如丝的桃花眼，却总是被她用的无辜懵懂，令人心软的厉害。

面纱遮挡住许渊勾起的唇，他道，“算了，反正你也没反悔的机会了。”

事情谈完江五郎就得走了，有关于供给皇室的东西乔微不了解其中条条框框，但看同僚中不少在谈论迎江布料品质好，想来商谈的很是顺利。

给皇室供货没什么赚头，但东西搭上了宫里头用的名头，那价格可是要翻一番，且名气打出去后不愁没得卖。

可以见的江家下一任家主的本事不容小觑。

江五郎离开长乐于情于理都要送送，如许渊说的那样茶楼谈话过后江五郎没再过来找乔微，让乔微松了一口气，不然她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痴缠的人。

长乐城外的送别亭伫立在山坡上，站在亭子内能看到蜿蜒向远方延伸的道路，亭中不知道挥洒了多少离别的泪水。

江五郎看到乔微下意识的向前走了一步，忽然想到什么忍着鼻酸呆在了原地，那么娇气的小公子能够学会忍耐克制自己的情绪，已经是难得的成长。

“乔大人，方面去边上说话吗？”一位穿着绣有暗纹锦缎的女子向她作揖，眉眼间与江五郎有七八分的相似，言语和动作从容不迫，颇有大家掌舵者的风范。

乔微跟着她去了亭外七八步的距离。

山野间偶尔能听见鸟鸣，清风拂面格外凉爽，万里无云，今日是个好天气。

“其实此番江家能跟皇家搭上关系，其中少不了乔大人的帮助。”江家长女道。

乔微一愣，听人继续解释，“我从母亲手中接过了江家大部分的产业，其实江家看似是迎江城首富，但只有家主明白不过是在吃老本而已。”

“接手后我发现了其中的问题，苦思冥想如何突破。偶然见看到了弟弟放在桌上的册子，里头有许多不曾见过的花纹样式，衣服款式也是我从未见过的。”

“弟弟宝贝那东西的厉害，怎么说也不肯拿出来。我凭借着记忆临摹了两款纺织出发售，结果就如你所见。”江家长女再次作揖道，“东西毕竟是大人的想法，我这次来长乐不仅是谈生意，也是想问问您的想法。”

对她的话乔微只听一半，她也是做过生意的人，江家长女口中的感激听听也就算了。真要是想感激，在长乐城内有大把的时间来大理寺找她，偏偏离别时才说，其中什么意味乔微不想去追究深思。

乔微，“送给五郎的东西，那就是他的了。想怎么用，如何用，你还是去询问五郎的意见。”

“怪不得五郎会喜欢你。那天从茶楼接他回来哭了好久，说的些话我听不明白，但还是第一次看到弟弟那么伤心。”江家长女无奈摇头，“可惜母亲和我都不会让他卷入官家中，五郎性子跳脱，条条框框的规矩只会让他在内宅玉殒香消。”

乔微没否认，她在乔府长大自然是知道规矩繁多，特别是看到后宅苦苦等待妻主的男人们，只能在一方小天地内斗来斗去，没有孩子的盼着肚子争气点，有了孩子的眼巴巴盼着孩子能出息。

倘若一辈子就这样消磨殆尽，何t尝不令人唏嘘。

但乔微不会告诉任何人，若是她娶了许渊，定然会有一处属于自己的家宅。

可能地方不需要多大，但绝不会让许渊苦守着寂寞庭院。

爱人之间理应当并肩前行，而不是谁要攀附着谁，谁又要高高在上施舍着谁。

另一边江五郎调整好情绪，大步走到了许渊面前，霸道的挡住了许渊看向乔微那儿的视线。

矜娇的小公子双手插腰，哪怕是红了一圈眼眶，也挡不住傲气，“我还没放弃呢，要是你不好好对待乔微，惯用皇子的身份压她。”

江五郎挥了挥拳头，“我就算是跑也跑来长乐，把乔微拐回去！”

听他这话，许渊莫名手又痒了。

送别江五郎后没消停多久，大理寺卿告老还乡，理所当然由黄柳云顶替上，那么大理寺少卿的位置就空缺了出来。

谁人不想往上面爬呢，大理寺上上下下想升职的官员眼睛都盯着那个位置呢。其中也有不少人私底下向乔微谈起，猜测圣上会提拔大理寺中的谁担任。

对此乔微表现得异常平淡，有了南阳案件的教训，乔微怎么着也不会傻乎乎认为圣上会提拔她。

快入秋天气爽快起来，到了下职的点同僚走的差不多，只剩下乔微一人埋头在工位上处理着卷宗。

实在不是她偷懒做事慢吞，而是最近出外差全是她去。黄柳云升为大理寺卿后许多案子以她的身份去了显得小题大做，那少卿的职位圣上到现在还没下旨确定下来。

可外差总得有人要去吧。

再看看大理寺上下基本有家室且年纪不小了，路上来回颠簸她们能愿意，乔微都怕给人一把老骨头颠散了。

事情不就落在了她一个小年轻身上，于是这段时间乔微就周边到处跑，不仅要处理外出带回来的卷宗，大理寺内收录的卷宗也需要处理，案件的商议更是不能少了个寺丞。

忙的可谓是昏天黑地，晕头转向，去亲王府见许渊的次数一个手能数过来。

乔微擡头看了眼外头近黄昏的天色，再看看手边堆成小山的卷宗，只觉得日子一眼望不到头。别管下一任大理寺少卿是谁了，人先快过来帮她分担点。

俸禄是半毛没涨，工作量是日渐剧增，再这样下去她得考虑趁早改行了。

捧着东西小跑着进来的徐娥脸蛋红扑扑的，滑跪在乔微矮案边，差点顺着光滑的木地板出溜摔后头去。

堪堪扶稳身体，“大人，外头出的烤山芋，特别甜！”布里头包着个冒热气的山芋，徐娥献宝似的递给乔微。

乔微感动的差点掉小珍珠，没白疼人，知道有好吃的带给她。

接过后乔微还没剥开外皮，就听徐娥道，“那么多东西估计得处理到半夜，您吃点好有力气加班。”

乔微愤愤咬了一大口，嚼巴嚼巴，果然很甜。

“吃着呢。”正当升职黄柳云走路意气风发，落座在乔微身侧打开带来的食盒，“最近寺内事多，你天天劳心劳神我看在眼里。来！特意让我夫郎做了些家常菜，吃点再处理。”

大理寺上下谁不知道黄柳云的夫郎做的一手好菜，只是黄柳云疼惜夫郎受累，很少让人下灶房。

“那我可要好好尝尝了！”乔微毫不留恋的把卷宗搬到了地上。

“徐娥，你也来吃些。”黄柳云笑道。

徐娥连连点头，两口把还剩下的山芋吞了，烫的直哈气，不耽搁她分筷子和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