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9(2 / 2)

炽烈 弱水千流 4257 字 1个月前

程菲支吾了下,一头雾水地问道:“周总在跟我说话吗?”

闻声,周清南稍顿半秒,接着便撩开眼皮朝她看来,眼白隐隐散布着几道红血丝,眸光幽沉,深不见底。

周清南:“我旁边除了你以外,还有第二个人吗。”

“……好的。”程菲这下确定了,这位大佬确实是在向她本人提问。

虽然不知道周清南问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良好的职业素养使然,程菲思考两秒后,依然很认真地回答:“算会吧,我大学的时候去福利院做过义工,那段时间经常给小朋友讲故事。”

周清南:“讲一个给我听听。”

程菲:“?”

程菲本来就迷茫,这下更呆了,眸子睁大,用一副格外困惑的眼神看周清南。

周清南这时已重新阖眸,漫不经心道,“我睡不着,麻烦程小姐讲个故事帮我催眠。”

“……”

你是三岁小朋友吗?讲个故事帮你催眠?我一记天马流星拳直接给你砸晕岂不是更快?

程菲无言以对,擡手捏了捏眉心,静默好几秒才重新做好表情管理,冲身旁的大佬露出一个温柔微笑,道:“周总,您可能有点误会,我说的会讲故事,仅仅是只限于六岁以下小朋友听的故事,就比如说小红帽和大灰狼、搬南瓜的大脚巨人这种。”

周清南合着眸眉眼沉静,再自然不过地回答:“那就搬南瓜的大脚巨人吧。”

程菲:“……”

那一刻程菲甚至以为自己幻听了,又向这位爷确认了一次,最终得到肯定答复。

一时间,程菲风中凌乱。

但凌乱归凌乱,人周大佬毕竟是她们新栏目的赞助商,程菲自问爱岗敬业,绝不将个人情绪带进工作。

因此,她很快就收拾好心情,耐着性子压低声,给身边这位超级残暴杀人不眨眼的黑老大,讲起了儿童故事:“在很久以前,遥远的魔法森林里住了一个小矮人,他非常喜欢吃南瓜,所以给自己种了一大片南瓜。后来,收成的季节到了,小矮人就背着自己的小背篓哼哧哼哧地来到地里,准备收南瓜,可是小矮人实在太矮也太小了,每次只能往小背篓里装一个南瓜……”

“天呐,这么多的南瓜,我得搬到什么时候呀!”程菲控制着音量的同时,也不忘声情并茂,“小矮人苦恼地想。忽然,他灵光一闪,想起了自己的好朋友,大脚巨人!”

……

周清南安静地闭着眼,视线中是一片暗无天日的黑。

听着耳边姑娘轻缓温柔的嗓音,他一阵恍惚,莫名便想起了很多年前。

那年的滨港还没有大规模开发,雾霾不重,每当夜晚降临,天上便繁星闪烁。

那年他只有十岁出头,无父无母,游走在破败老旧的街巷中,是所有人眼中的灾星和瘟疫,没有任何同龄的孩子愿意接近他。那天,一个星河绚烂的夜,他实在太饿,壮起胆子抢来两个干面包,还没啃完,便被追上来的老板一顿毒打,伤痕累累蜷在街角。

也是那天,夜星引路命运垂怜,一抹小小的白色身影走进了他模糊的视野,仿佛鼓起了莫大的勇气般,在他面前的脏地上放了一支廉价棒棒糖。

那一夜,小少年以为自己会死。

但他最终没有。

他颤着手拆开糖纸,将棒棒糖放进嘴里,咬得粉碎。

劣质甜浆的味道在唇舌间爆裂开,就是靠着那零星半点能量和养料,咬牙撑到了天亮。

从那天起,周清南就告诉自己:死不成,就得好好活,还他妈要活得像个人样。

*

滨港市人民医院,住院部骨科病房区。

顾静媛穿着病号服坐在床上,旁边的床头柜上摆着一份银耳粥,装在保温桶里,显然是刚熬好就给紧赶慢赶地送到了医院,桶沿上方还冒着热气,白雾袅袅。

瞧着那份新鲜现熬的粥,隔壁床新来的阿姨羡慕得不行,忍不住数落身边的丈夫:“你瞧瞧人家的老公,媳妇住院了,还亲手给熬粥,你再瞧瞧你,随便在医院门口买两个包子就把我打发了!”

阿姨的丈夫是个身形矮壮的中年人,黝黑而敦实。听阿姨说完,他皱了下眉,下意识往旁边病床的方向瞟了眼。

只见窗边站着一道高大人影,肩宽腰窄大长腿,正以一种很闲散的姿态靠在窗台上打电话,光看那背影身材,怎么瞧都不像是他们这一辈的同龄人,还以为是个三十出头的帅小伙。

对方打着电话,说话的声音也低沉而醇厚,像酒,却不过分浓,痞气和稳重融合得恰到好处。

中年大叔打量了陈家槐几眼后,便将目光收了回来,压低嗓子酸溜溜地回妻子话:“人家一看就是能挣钱的,我每天起早贪黑下工地,累都累死了,哪儿来的闲工夫给你熬粥啊!知足吧,有包子吃就不错了。”

说完,中年大叔懒得再搭理阿姨,拿起水壶到开水房接水去了。

阿姨冲丈夫的背影翻了个白眼,脑袋转回来,继续用艳羡的表情望着一旁的顾静媛。

顾静媛离得近,早就听见了旁边两个人的窃窃私语,但她脸色冷淡。懒得解释,自顾自拿起勺子便舀起一勺粥,呼气吹凉,吃起来。

病友阿姨没忍住好奇心,问道:“欸妹子,你男人是做什么工作的呀?看他每天陪着你又不用上班,在哪儿发财呀?”

顾静媛吃着粥眼皮都没擡一下,随口道:“收债的。”

病友阿姨愣住,像是对这个职业很陌生,“这行当挣钱吗?”

“挺能挣的吧,一个月小几万不是问题。”顾静媛淡声说。

病友阿姨一听,眼睛顿时放亮光,又想到自己老公在工地上每天累个半死也只能挣点糊口钱,当即好奇道:“那怎么入行,你们有门路吗?”

顾静媛:“黒社会需要什么门路,胆子大,敢砍人,老大出了事敢背锅坐牢不就行了。”

病友阿姨:“……”

病友阿姨挤出个干笑,之后就一句话都不敢再跟顾静媛说了。

不多时,护士进来叫了病友阿姨的名字,让她去楼下的放射科做检查。

阿姨忙颠颠应下,出门时正好遇上丈夫打水回来,赶紧拽着人就从病房里出去了,箭步如飞,跟背后有罗刹鬼似的。

病房里瞬间安静。

顾静媛抻长脖子瞧了眼病友的背影,眼底掠过一丝恶作剧得逞般的笑意。

“你无不无聊。”陈家槐挂断电话走过来,凉凉道,“到处说我坏话,谁告诉你我现在是黒社会?”

“收债的和收保护费的有多大区别?”顾静媛说,“都是出尽招法掏人腰包。”

陈家槐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两条大长腿大马金刀地分两旁,身子微俯,手肘撑膝,流气地回她:“区别大了。一个是欺压百姓,一个是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能比吗。”

顾静媛拿勺子搅了下保温桶里的粥,静了静,忽然又说:“那你去云城干了这么些年,打听到什么消息没有?”

陈家槐脸色微沉,眼帘低垂下去,没应声。

顾静媛定定注视着他:“别以为我不知道。当年你只身去云城,再入江湖,不就是想着那一行龙蛇混杂关系广,方便打听那孩子的下落吗?”

陈家槐还是没说话,低头从裤兜里摸出一包烟,取出一根放嘴里,准备拿打火机点燃。

顾静媛:“菲菲说过,医院禁止吸烟。”

“……”陈家槐动作一滞,无语,随手把烟盒跟打火机丢柜子上。

病房窗户没关严,一阵风吹进来,深蓝色的窗帘随风轻晃。

过了好一会儿,陈家槐才淡淡地说:“阿城在天有灵,会保佑我找到他的。”

*

飞行还算顺利,中途只遇到了三次微弱的气流颠簸。傍晚时分,夕阳遥遥悬垂在城市的边际线上,从滨港飞来的8794次航班于平南机场平稳降落。

抵达目的地,程菲在座位上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随手将手机放回书包里,顺便拧开桌上的矿泉水瓶盖,喝了口。

托周姓大佬的福,程菲也重温了一把大学时期在福利院做义工的时光,飞行前半程,她一口气就讲出了三个儿童故事。

正准备再接再厉讲第四个时,听见身畔的呼吸声变得清浅而平稳。

在她不遗余力地催眠神功下,杀人不眨眼的黒帮大佬终于睡着。

飞行的后半程,程菲又不用讲故事,又不用应付时不时抽风的大佬,乐了个自在,只顾着自己看小说看电视剧。

因此,虽然经历了长达三个小时的飞行,到下飞机时,程菲的精神头还是相当不错。

平南是个小城市,机场也不大,没给头等舱客户设立专属的行礼提取通道,只做了优先安排。

不多时,靓丽的空乘组长上前恭敬示意,程菲和周清南便一同动身,跟同航班的其他几名乘客一起先去取各自的行李。

等了没一会儿,零星几个行李箱便出现在了行李转盘上。

程菲的行李箱是纯白色,上面还贴了一些卡通贴纸做记号,醒目得很。

看见自己的白色行李箱,她大眼一亮,当即就准备伸手去拿。

谁知,就在她手指刚碰上箱子提手的同一时间,另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也覆了上去。

两只手都是去够箱子,提手部分又小,程菲没留神,这一抓没抓到提手,反而直接抓到了那只大手的手背。

“……”程菲愣住,下意识转了下眸,竟看见头顶上方不知何时多出一副棱角分明的下颌线。

男人腿长个子高,就站在她旁边,微弓着身子去够拎她的行李箱,而她骨架纤细体格小,这个姿势这个角度,刚好便被罩进男人高大身躯投下的阴影里。

程菲被周清南身上熟悉又好闻的男性气息熏得脑子发木,一双大眼惊讶地眨巴两下,甚至都忘了松手。

周清南耐着性子等了半秒,见这小姑娘还是呆呆的,小手抓着自己的手背不放,只好轻声说:“一边儿站着。”

“……”

一听这话,程菲这才猛然回魂儿,右手像被烫到般飞快缩回来,忙颠颠地后撤两步,站到了旁边,双颊也不受控制地飞起红云。

视线偷偷往转盘那儿瞟。

只见她沉甸甸的行李箱到了男人手上,仿佛轻得成了团棉花,被他不费吹灰之力地就给单手拎起来,放到了地上。

“……”啧,还挺有劲儿。

程菲暗搓搓地偷看,视线顺着周清南的手,又看向他的手臂。卫衣袖子捋起来了点儿,露出的手臂肌理分明,修劲有力,可以清楚地看见青筋线条。

她回想起刚才他手臂下劲时,那些青筋迸发时的力量感和爆发力,只觉心惊肉跳,心跳更快,甚至连嘴唇和舌头都有点发干。

身上皮肤都变得燥燥的。

就在程菲走神的当口,周清南那头已经把他的行李箱也从转盘取下。

他两手各推一个箱子走到她跟前,淡声道:“你只有这一件行李托运,还是有别的?”

“就、就这一个。”程菲脑子里还在反复回忆他手臂上的有力又性.感青筋,脸色也不禁愈发红,支吾了下,才又挤出几个字,“谢谢你帮我取箱子。”

周清南听完点了下头,转过身,推着两个大箱子便朝机场出口方向走。

程菲见状微惊,赶紧小跑着追上他,诧异道:“我们就这么走了吗?不用等梁主任一起?”

周清南侧目看向她,挑眉:“你想跟那蠢货一路?”

“……不想。”程菲老实回答。

周清南:“那等什么。”

“可是……”小姑娘眉心微蹙,纠结着,“他毕竟是我的上级,我们是作为一个团队出来的,就这么抛下他走了,会不会不太好,显得我很没有团队意识?”

“你不用这么瞻前顾后。”周清南语气随意,“梁瀚如果向你们总监打你小报告,你就全部推到我头上。”

程菲没懂,迷茫:“推到你头上?”

“对。”

周清南说:“就说,是我硬逼着你跟我一起走。”

程菲窘迫地道:“你无缘无故逼着我跟你一起走吗?太没说服力了,总得有个合理原因才能向徐总交差。”

周清南直勾勾瞧着她,顿了下,续道:“那你就告诉她,我这个甲方爸爸蛮不讲理,就想黏着你一个,跟你单独相处。”

程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