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

林肃注意到商牧之从离开公司门口后气压一直很低, 整个下午他脸上的表情几乎跟完全焊住了一样，下午跟董事会的那群人开完会，原本还有一个酒会, 但被他推掉了，之后又去了一趟老宅那边。

车停在老宅外面, 林肃从老旧的黑色铁艺门里看见商家老宅院子里的那处人造湖, 想到这些年关于商老爷子的传闻，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低头摸出来一根烟, 准备边抽边等商牧之出来。

烟刚刚摸出来, 商牧之从里面出来了。

从刚刚过来到现在进去才不到半小时, 林肃立刻收起烟, 悄悄打量自家老板的脸色。

依旧是看不出什么情绪变化, 但却莫名叫人心里发慌。

他没有敢讲话，只拉开后排车门。

商牧之上了车，说回维港那边的酒店。

搬出来后这段时间商牧之一直都住在酒店顶楼的套房那边，港城的房产基本全都被他转到了梁栖月名下。

车往山下开，林肃悄悄从后视镜里打量了一眼, 斟酌之后开口,

“商总, 律师团那边在问您跟梁小姐的离婚流程要不要提上进度, 他们好跟公关部门那边交接一下。”

短短的两句话，林肃讲完后感觉自己后劲的衬衫湿透了一半。

从回港城后开始, 他基本不敢在商牧之面前提到任何跟梁栖月有关的事情。

商牧之坐在后排，脸庞笼在阴影里看不太清楚, 过了片刻后才开口说，

“给她打个电话。”

林肃愣了愣, “现在？”

商牧之没作声，但不言而喻。

林肃把边上的手机拨通，特地开了外音。

响了好几声，没有什么动静，过了会儿传过来机械女声说电话已经关机。

车厢里的气压很明显的又低了几分，林肃立刻道，

“下午从公司出来的时候，太……梁小姐好像是要去工作，我给赵经理打个电话。”

商牧之靠着椅背，拽开领结，呼吸声有些沉重，但嗯了一声。

林肃立刻给赵芷拨过去电话，那边倒是很快就接通了，简单问了下赵芷也没隐瞒，很直接地讲，梁栖月去工地那边巡查了，不过现在还没回来，可能因为马上要下暴雨被堵在路上。

林肃挂断电话，心里稍稍松了一口气，

“商总，要派人过去接吗？”

停顿了下，又说，“或者我过去？”

商牧之没说话，车厢里很安静，林肃也不敢从后视镜里去看人。

似乎是安静了好几分钟，林肃以为他不会再有任何吩咐。

“在前面停车。”

半山角下时，商牧之突然开口，声音听不出太多的情绪。

林肃微怔，没有过多的犹豫，在街道转角口那边停下车。

商牧之拉开车门，从后排下车走到驾驶座车门那边，敲了下车窗。

林肃很聪明的意会到老板的意思，立刻从车上下来，把车钥匙交给他。

商牧之拿过车钥匙，过分冷硬英俊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一句话也没说，上了驾驶座，把车开走了。

—

梁栖月发现公交车站台没有末班车后就打算放弃等待，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周围的路灯间隔也有些远。

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没电关机了。

这个点不能指望有车刚好经过来这边顺路带她回去，而且她来的时候也没看见过附近有什么便利店之类的地方，只能先走回工地那边，暂时躲一下雨。

工地在靠近郊区一块的地方，山上的树枝声音交杂着被风刮的有些吓人，她拿着包，才从公交站台走出来没多久，雨滴就开始噼里啪啦往下砸。

路段漆黑，只能借助着头顶昏暗的路灯。

梁栖月往前跑了一小段，忽然听见后面有汽车鸣笛声，前面的路段被灯光照亮，黑色宾利车近乎莽撞地急刹在自己身旁。

完全打开的车灯在这一刻的昏暗中刺得人眼睛疼，她停下脚步，还没来得及看清车牌号就被骤然摔开的车门吓一跳。

商牧之踢开车门，从驾驶座上下来，径直迈步停在她跟前。

梁栖月有些愣住，雨势在这一刻忽然变得，雨滴大颗大颗的冲刷着砸到脸上，让视线有些模糊。

“你，”

梁栖月看着面前铁青着脸的商牧之，刚刚张了张嘴，想说话。

商牧之忽然脱掉了他的外套兜头罩在她身上，声音连带着密集地雨水劈头盖脸地砸下来，

“梁栖月，你到底还要做多少蠢事？

有没有一点基本的安全意识？这种天气这种地方，万一出事你知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他面色铁青，眼神漆黑，表情没有一丝温度，话一字一句地砸下来，毫不留情。

梁栖月仰头看着他，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忽然出现在这里，为什么要跟自己说这些话。

不是再不联系她了吗，不是刚刚在公司楼下都不愿意把车窗落下来跟她说话吗，现在又是在干什么，凭什么凶她，凭什么吼她，

雨水从眼睫毛往下掉落，挡住视线，堵住喉咙，把一切都浸泡的发酸发胀，

“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凭什么凶我？”

她开口，声音沙哑而低，从冒着台风去岛上找他被拒绝再到发烧后回到港城失联三天以来所有的委屈和不明的情绪都揉杂在此刻的暴雨里一切宣泄出来，几乎听不清。

但商牧之听清了。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依旧低眸看着她，视线沉沉地盯着她的脸，

“是啊。”

他整个人慢慢平静下来，雨滴顺着他凸起的喉结滚动，发出的声音也很不清晰，像是自嘲一样的冷笑，

“我凭什么？”

细密杂乱的雨滴砸下来，横劈在两个人中间，好像将两个人完全隔开成两个世界，从此以后他们再也不会有任何关系和交集。

梁栖月觉得自己好像是哭了，但又不太能感受得到，因为砸进眼眶里的雨水也让她眼球同样的酸胀。

她有说错吗？

都要跟她离婚了，再也没有任何关系了。

他凭什么吼她，凶她。

他现在是她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