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0章 追问(1 / 2)

第090章 追问

落定无底洞前, 正是日暮之时。

日色西斜,绚丽霞光笼罩苍茫山川,万物都不再浅淡, 而是蒙上浓艳的赤色, 是喜恰一向最喜欢的景致。

可她为何会如此喜欢呢?

或许是由西方而生, 或许曾见过少年一身红衣比霞光还绚烂的模样。

当日, 便是在洞府前,莲花灯的灯芯明灭一瞬,少年倏尔出现在眼前。

绚烂霞光落在他眼睫上,点亮了他的凤眸, 无论多少年过去, 她见他无数遍,初见还是重逢, 他仍旧是这样明艳的色泽,天地也因他失色。

正如拜别百花羞之时, 百花羞执起了她的手,与她说了最后一句话。

“可你依旧是你, 喜恰。”

......

天色因迈入洞府的脚步暗了下来,下一瞬视线又立刻被洞壁上的烛火点亮, 喜恰擡眼看去, 少年正站在前方。

她当然知道, 自己始终还是喜恰。

少年身姿挺拔,目光灼灼,也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等了多久。

一看见她的身影出现, 眸色乍然明亮,他疾步上前, 声音扬高,但压抑在清冽声线中的还有一丝几不可察的不安。

“喜恰。”他唤她。

她脚步一顿,可一见到他心中还是会生出悸动,退缩的情绪那样深,要几乎掩盖所有想法。

他上前,可她不再上前了。

“......你终于回来了。”临到她面前,哪吒目色复杂,唯有声音还依旧维持着自然,“见到大哥了吗?”

“嗯。”

喜恰将在灵山发生的事都转告了他。

哪吒紧抿着唇,依然看着她。她呼出一口气,想要错开他的目光回自己屋子,临到与他错身而过,又迟疑着问了一句,“你......还疼么?”

她指他胸膛前的伤,还有同心咒的反噬。

身在黄花观时,其实她已经细细观察过了,少年面色红润,应当已经好了很多。

哪吒复又转身与她并肩而立。

他指尖微动,很想去牵她的手。若她没有恢复记忆,听她说她和金吒只是恩情,或许此刻他已笑着叫她自己好好看看他还有没有伤在身上。

可是当她恢复记忆,他真切体会到了那些她从前不曾表露的情绪......他变得更加慌张与迫切。

永远是这么执着的少年,他掀开她的衣袖,攥紧了她的手。

喜恰的手却一下僵硬了,“你还是让我好好静一静吧......”

她有太多理不清的事。

金吒对她的恩情,还未化解的九九八十一难,还有她和哪吒的感情......

即便此番告诉哪吒了,倏尔回忆起的三百年,还是叫她很难在这么短的时间释怀。

情绪实则下意识让她不想见到他,因为那样深刻的爱意不是假的,她原来也对他有过那么深的患得患失。

最大的让步就是仍然让他留在陷空山。他能见到她,她还有回应,会不会好一些?

哪吒仍旧看着她,他迟疑了一分,但掀开衣襟,将贴在颈上的缠金莲链饰露了出来,嘴唇紊动,他问她。

“可是,这是什么意思......”

她想回答,但很难在此刻回答,唇角微张,好半晌,应了一声,“......送给你的。”

“为何——”

少年还欲再问,她摇了摇头,打断了他的话,“好了,你去休息吧,我也想休息了。”

她此刻真的说不出来那一句话。

因为她不知道原来情投意合之下,还隔了这么多难以释怀的往事,离开时已是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她也是真的很累,从黄花观到灵山,再至宝象国,这一路维持平静已经耗费了太多心力。

闭目躺下后,喜恰又做了那个三百年的梦。

云楼宫的亭台楼阁犹在眼前,她独自蜷卧在秋千上,来来往往的宫娥路过水华苑,或目不斜视,或偶有人看她一眼,就如同瞧一个不属于天庭的过客。

没有人在意她,她看着三十三天一成不变的景致,所有的念想都只能——都只有她的小主人。

好似一场永无止尽的等待。

再醒来,无底洞熟悉的摆设才稍稍抚慰了她的心。可是仔细看去,满目是秀致清雅的莲花,无知无觉中,她早就心念了他那么久。

喜恰揉了揉眉心,她从前也太......

有人轻叩着房门,将离刻意压低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似乎很怕打扰她,语气却按耐不住急切。

“夫人,您可起身了?三太子他......”

哪吒怎么了?

喜恰蹙眉,整理好衣冠,人尚未十分清醒,已然下意识去开门。

果不其然将离面上也是一副无奈且略有无措的样子,她与喜恰解释着,“三太子似乎喝醉酒了,正在莲池边上呢,夫人可要去看看他?”

喜恰身子一僵,他这是心情不好,于是借酒消愁起来了吗?

拎起裙摆,她往莲池走去,便见红衣少年倚在池边的一处玉栏前,身旁倒着几个碧玉色的酒瓶。

他不常喝酒,与他相伴的岁月里,喜恰也唯独见过一次。

下一刻,雪色衣摆瞬息落至少年身边,见他额发些微凌乱,喜恰下意识就抚上他的额角,想要替他理好凌乱的发丝。

指尖却倏尔一僵。

习惯当真是很可怕的事,更可怕的是他已然垂眸,目光灼灼地盯着她,手也顺势揽上她的腰肢。

“喜恰......”

清冽的音色喑哑下来,含着一丝酒醉后的迷茫。

喜恰错开他炽热的眼神,叹了口气,“我扶你回房。”

他应当是真的醉了,轻轻嗯了一声,半边身体的重量都搭在她身上,馥郁莲香裹挟着一丝混沌的酒气,渐渐也蔓延在鼻尖。

“为何喝酒?”虽然晓得他许是心情不好才借酒消愁,喜恰还是问了一句。

哪吒一时没回答。

他比她身量高上许多,喜恰没有擡头仰视,自然看不见他的神色,可担忧慢慢蔓延在心头,临到他房前,她没忍住又问了一遍。

“为什么喝酒?你的伤势也没有好很久——”怎么能喝酒呢,又这样不顾及自己身子。

还未说完,门被哪吒轻轻关上,他又轻声打断了她。

亦或者叫回应,他垂头看她,难得翁声翁气,音色沉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