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森林(2 / 2)

这句威胁可谓是掷地有声。

盛嘉宜烦躁地抓了把头发,走到谢嘉诚身边,对他说:“谢先生,你要不要让一让,我来演一遍给你看?”

谢嘉诚被她直言不讳震得一呆,一动不动盯着她,直到盛嘉宜在他身边坐下来,一身清淡的花香袭来,波浪卷发被她随手抚到耳后,露出白皙的皮肤,她那双眸子在暗光下幽幽看着他,过分的美丽铺天盖地将他席卷而来,惊心动魄的美感叫他一时之间甚至说不出话来。

“谢先生?”盛嘉宜歪头看了看他。

“哦。”谢嘉诚无措地将手往后放了放,“好的,盛小姐。”

盛嘉宜代替他靠在床头,侧头往窗外望过去。

盛嘉宜都不用酝酿自己的情绪,就知道怎么拍这一幕戏。

在她很小的时候,她曾经无数次这样看着窗外。

霓虹灯彩在黑夜里呈现出绚烂的光芒,黑暗的房间就像一个鱼缸一样,被水浸没着,反射着一道一道清晰又模糊的波纹。

重庆大厦里有一千多间旅馆,每一间都狭小到仅容许一人转身,天花板上吊着的电扇巍然不动,蜘蛛已经在上面结了一层厚厚的网,宽大的门缝里随时可能钻进来一只半个巴掌大的巨大蟑螂,盥洗室的瓷砖缝里沾满污渍。

深夜还要担心有外裔人士随意敲响房门,递进来印着衣着暴露女人的小纸条。

她的眼睛望向玻璃外,尽管那扇玻璃小得可怜,但是她还是静静向外望着,等待霓虹洒在她的睫毛上。

世界上最孤独的人是在最繁华的街道上却孑然一身。

谢嘉诚愣愣看着盛嘉宜,不知道为什么,此刻他心里狠狠揪了起来,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握住他的心脏,掐的他喘不过气。

“你知道为什么香江人都不敢靠近这里吗?”盛嘉宜忽然开口,她的声音在安静的夜里疏离又冷淡,谢嘉诚分不清这是她在和他说话,还是阿May在和阿星说话,不过这种语气恰到好处,几乎可以瞬间带入角色。

可能这就是所谓的天赋,他脑子里忽然想到,天才总是独一无二的。刚出道时,同样是做演员出身的经纪人同他说:“Joshua,你演技一般般,还是多练习唱歌吧,声乐技巧可以通过学习来提升,哪怕你机能一般,也能靠努力达到中等偏上的成绩,除非你天生就是坏嗓子,但是演戏不一样,演戏你没有天赋,和有天赋的人相比就是天差地别,你们同框的时候你甚至连呼吸都跟不上他的频率,他光芒万丈而你被衬托得如尘埃,这种打击你现在可能不懂,有一天你遇到了那个人就懂了。”

谢嘉诚现在有点懂了。

和盛嘉宜对视,他几乎是掩饰性地低下了头。

盛嘉宜不需要他回答,她就可以自问自答:“因为我们这样的人——”她没有指自己,“住在这里,没有居留证的,肤色不一样的人,会用复杂的神色凝视街道上来往的行人,可能是羡慕,也可能是渴望,当然也不排除是欲望,他们看我们的时候,就像在看深渊,这让一部分人觉得害怕,所以宁愿敬而远之。”

“......可是,我们和他们不一样,我们是属于这里,属于这座大厦的人。谢先生,我们脱离不了这里,不代表我们不想脱离这里,如果你的解读只是愁苦的话,你对阿星这个人物的理解,未免太简单了。”

“那我......”

“别想太多,其实你做你自己就很好,没有必要非要去表演什么。”

她说完直接站起来,把谢嘉诚的烟盒拿到手上:“要不要下去吃咖喱鱼蛋,我听说重庆大厦有全港最正宗的咖喱菜。”她朝着郑安容看过去,郑安容默不作声,准许了她的行为。

“摄像不用跟着了。”盛嘉宜伸手止住其他人,“我想这栋楼里有很多人不想看见镜头。”

毕竟他们之中有许多是偷|渡|客,不会想这样堂而皇之暴露在灯光下,更不希望自己容身之所有一天发生变化,这也是重庆大厦这么多年来都不允许任何摄影团队进入的原因。

“盛小姐自己一个人下去不好吧。”Maria看起来很紧张,她脸上的雀斑都吓得淡了些,“虽然你们都是很有名的明星——”她比划道,“但是,这里的外国人不会和你讲道理,他们也不认识你们,他们基本不看香江电视台,他们习惯收看自己家乡的频道,在这里你可以搜索非洲或者印度的线路。”

“没关系的。”盛嘉宜宽慰她,“我们不会有事的,我们只是下楼找点吃的,没有人会在光天化日下做点什么。”

“那可不一定。”她结结巴巴道,“我不能保证。”

“那你陪我们去。”盛嘉宜面色平静,“导演要一起吗?或者你们觉得这么多人一起,会显得我们更加有气势?”

Maria:......

郑安容点点头,淡声道:“你们两个去就好,我们在楼上等你,别花太久的时间。”

”不会花什么时间,我们两个总不至于在楼下喝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