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ay把窗户擦得干干净净,泡沫在玻璃上留下彩虹般的炫光,又在下一个瞬间被她手中的抹布抹去。
红色双层巴士飞驰而过,她再去看天桥下,已经空空如也。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
“准备一下Joshua。”郑安容拍拍谢嘉诚的肩膀,“我们去重庆大厦拍摄你的戏份。”重庆大厦在尖沙咀最繁华的一条道路上,17层高楼里住满来自全球各地的背包客、劳工和商人,因为楼内单元众多,路线复杂,人员身份混乱,不知道有多少没有拿到居留权的人藏身于此,所以此地也被认为是鱼龙混杂,黑暗危险的场所。
郑安容几乎是花掉了他能用上的所有关系,才从业主委员会那里协调来拍摄的许可权。
盛嘉宜对于他这种本事已经不奇怪了,先是在从未有影视团队进入的吴哥窟取景,然后又在没有任何影像记录的重庆大厦里拍摄,郑安容总是能用他的办法,去到别人想不到的地方。
“如果是别人,我们不会同意他们进入大厦来拍摄,您知道的,这里住了许多国家不同民族不同肤色的人,他们之中大部分人都听不懂中文,也没有办法理解中国的文化,你用相机对着他们,尤其是女人,他们会认为这是一种冒犯,这很容易引起不必要的纷争,这栋楼里的南亚人和非洲人前几天刚刚火拼过一次,四个月前供电房还发生了爆炸,让整幢大厦停水停电整整十个昼夜,您不敢想象当时居住在楼里的滋味,我们和九龙的官员探讨过这个问题,或许是时候对楼内进行整顿了,就像他们对城寨做的那样,重新改造电路、安装摄像头、派驻安保、清理卫生,总不能让这里继续成为法外之地......”
闪烁的灯光下,重庆大厦业主委员会主席Maria带他们一行人坐上向上的电梯。
从一楼入口进来,沿途都是满目琳琅的商铺,肤色各异的穿着纱丽、黑袍、白袍的男男女女穿梭在狭窄的过道间,一部分外裔对他们的进入很警觉,目光敏锐地盯着他们,郑安容不得不叫随性的摄影师收起相机,以免引发什么误会。
在这栋楼里,负责管理秩序的不是这一片区的阿sir,也不是想象中黑暗场所一定会出现的黑/帮,一路问过来,九龙的官员给郑安容引荐了这片混乱领域真正的管理者——由楼内原始居民自发形成的“业主委员会”。
Maria中文名叫李丽,今年三十五岁,她从小就生活在这栋楼里,父亲是个商人,也重庆大厦最早的业主之一,在十四层有七套物业,这些房间如今都被她陆续租出去,给阿尔及利亚人还有印度人开办酒店,七套房被隔成四十六套小单间,每个月给她带来丰厚的租金收入,所以Maira也对重庆大厦未来的发展非常关注。
“你们在我的旅馆拍摄,一定会让租金翻倍。”她说到这里的时候,腼腆地笑了起来,枯燥的卷发披散在脑后,一双丹凤眼角上挑,带着雀斑的脸上浮现出熠熠神采,“我是您二位的粉丝,可以给我签个名吗?”她问的是盛嘉宜和谢嘉诚。
“不敢想象你们有合作的一天,还是在我的眼前,真是像做梦一样。”
“为什么会期待我们两个一起?”盛嘉宜很感兴趣地问了一句。
“因为你们是票选出来的香江第一美人和第一帅哥。”Maria压抑着激动的心情说,“超级配,不是吗?哦抱歉......我忘了嘉宜你已经有了男友了。”
盛嘉宜可没有从自己这位“粉丝”口中听出任何愧疚。
谢嘉诚和她对视一眼,耸耸肩,作出无奈的神情。
“希望没有给你造成困扰,嘉宜。”寻了一个机会,谢嘉诚靠近盛嘉宜,温声道。
他的绅士承袭英伦风范,是发自内心的,不会叫人有任何不适的感觉,说话时总让人有如沐春风之感。
据说谢嘉诚在伦敦长大,直到十六岁才因为父母工作原因回到香江,一回国就被广告公司看上,请他去拍摄了橙汁饮料广告,之后便一炮而红,这一红就红到现在。他已经三十一岁,没有拿过什么奖项,也没有真正意义上的代表作,但热度就是居高不下,唱歌也只能算是一般般,却就是能做到演唱会场场爆满,每年光是商业收入就近亿。
盛嘉宜被他说得心中一暖,便也含蓄笑着摇头:“怎么会呢?”
“我还是第一次接这样的电影,饰演一个菲律宾华裔混混,对我来说突破很大。”他秀气的眉毛微拧,好看的凤眼垂下来,那张骨感不足,却浓淡适宜的脸上露出纠结的神色,“不过还是要谢谢你,嘉宜,是你向郑导引荐了我,到我这个年纪,也到了要转型的时候了。”
走道里的灯又闪了几下,发出噼里啪啦的电流声,仅容许两人并排行走的窄道两旁是斑驳的墙面,数不清的门一路延伸,拐过一个弯又是一长条走廊,如果不是剧组人数多,乌泱泱一大片走在这里,还算热闹,这一幕简直堪称恐怖片再现。
盛嘉宜做不到在这种场合说太温情的话,她勉强点点头,承了这个情:“不用这样讲,能和你一起拍电影,是我的荣幸。”
毕竟是她从小看到大的偶像,出道早就是这点好,大红大紫十四年,归来仍只是三十岁出头,就是不知道她自己十四年后,还是什么光景,盛嘉宜对自己要求不高,但愿不要穷困潦倒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