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年纪估摸四十岁出头，卷发，下巴留着短须，戴了一副棕框眼睛，蓝色衬衣扣至领口，领带系得无比板正。
“科门通讯造假新闻一出来后，股价从六十美金跌至十美金，但这还不是终点，已经有二十一位高层离职，恐怕得逼得科门破产才肯罢休。”男人从身边侍从手上接来温热的白色毛巾，擦拭双手，“你是怎么做到提前两个月得到消息的？”
“当然是有人告诉我。”莱伊眨眼，靠近他耳边偷偷说了个名字。
“嚯，勃洛克家族，怎么搭上的？”
莱伊撇了撇嘴：“他儿子和我是哈佛的同学。”
“喜欢你？”
“哼。”
埃斯曼失笑：“胆子也太大了，为了哄你开心，教你去做空本土企业？恐怕他自己也没少在科门倒台一事上推波助澜，这些人可真是黑的不能再黑。”
“艾伦年纪大了要退休，老勃洛克很可能是下一任的美联储主席。”
“是艾伦厉害还是勃洛克厉害。”莱伊好奇。
艾伦是现任主席。
“当然是艾伦，亲爱的，他已经在这个位置上坐了十七年，历经风雨，什么大风大浪没有见过，勃洛克比起他更像个经济学教授，手腕不够强硬。你喜欢他们家族那个小子吗？”
“我有男朋友了！”莱伊生气。
埃斯曼了然点点头，“也对，你喜欢傻傻的乖乖的男孩，你那个小男朋友就是这种，勃洛克对你来说不够看对吗？”
“能理解，说起搞经济，布雷尔已经很厉害，帕斯特可能比他还要厉害一点，你家这个基因真是不得了。”
“我来不是和你八卦我的个人问题，上次和你说的事情去查了吗？”莱伊问他。
“抵押债券？”
“是。”
“为了替大小姐您调查市场情况，我的量化交易员们集体加班了一整周。”
“别抱怨了，结果怎么样？”
“和你预料的差不多，这种债券本来由房屋贷款组成，银行将几组贷款打包到一起，组成一个证券产品，再将它卖给投资人形成收益。”
“因为抵押的产品通常是房产，所以这种投资看起来很安全。”
“问题是有一部分贷款是由信用不良的借款人提供的，他们没有还款能力，但抵押的东西仍然与房屋价值挂钩，所以从表面上看起来，这一堆狗屎仍然有价值。”
“这就形成了次贷。”埃斯曼说。
“你不是想知道，这种次贷证券在目前的抵押贷款市场中占比多少吗？”埃斯曼把高尔夫球杆递给侍从，从搁置在座椅上的公文包中又抽出来一份报告，“自己看。”
“60%？”莱伊挑眉。
“可能不止，也许是80%，或者更高，谁知道呢。”
“给这些债券做评级的主要是AIG（美国国际集团），，你猜猜是谁说服他们来做这么愚蠢的一个投资？”
“谁？”
“我们的老朋友，高盛集团。”
“高盛一向是金融避险专家，只不过避的是自己的风险。”莱伊把文件还给他，“投资银行正在大量推出CDO（债务担保证券），把安全级别低的抵押债券和安全等级更高的优质债券打包到一起，形成一个收益更高的证券产品，它的优点是风险更低，缺点就是......”
“缺点就是所有的贷款池被混合在一起，从房贷市场蔓延到全部金融体系，就像多米诺骨牌一样，一旦有一个环节被破坏，整个建筑结构就轰然倒塌。”埃斯曼接话。
莱伊摊手：“所以有人意识到吗？”
“应该有。”埃斯曼说，“华尔街有人质疑过，但问题是，所有人都相信房价市场不会坠落，市场的信心摆在这里，就算你预料说未来这个泡沫一定会破灭，不清楚具体是在什么时候，你就不敢入局。”
“做空和做多是不一样的莱伊，就以科门通讯为例，你明知道它的股价会跌，你才敢做空。但做多就很简单，就像谷歌的股票，所有人都看涨，你花很多钱买入，继续涨，收益无限。”
“你在劝我不要去赌？”莱伊笑道。
“我可没这么说。”埃斯曼耸肩，“我只是您的经理人，大小姐，把风险给你讲清楚是我的责任。”
“你的两个舅舅都是世界上最顶尖的金融专家，专门研究金融危机的那种，你有什么问题应该去问他们，不要老指使我来替你答疑解惑，我这一天也是很忙的。”
“忙到每天要打六场高尔夫？”莱伊把球摆在草坪上，比划着角度。
“打高尔夫和谈生意不冲突。”
“埃斯曼，你觉得如果我们对赌整个次贷市场，胜率有多高？”她猛地挥杆，快准狠击中小球。
埃斯曼发出一声怪叫。
“well well well，Are you crazy？”埃斯曼惊诧，“那是房产！不动产！土地！全世界最值钱的宝贝，某种程度上比货币和汇率还要稳定。”
“你管它叫次贷市场，不如叫它全球金融市场！”
“你想做第二个乔治·索罗斯？”
白色球车驶过，尖锐的哨声响起。
“一杆进洞！”工作人员高声喊道。
完美一球。
“不不不，埃斯曼，我和索罗斯可不一样。”莱伊收起球杆，慢条斯理擦拭着修长的指甲，一边对埃斯曼露出一个甜美的微笑。
“索罗斯带领的对冲基金在1992年和1997年分别做空英镑和泰铢，导致英国退出欧洲汇率体系，亚洲遭遇严重经济危机，一时之间风头无量。但他们在香港和俄罗斯手上吃了大亏，我亲历过那场危机，从中学会了很多道理。“
“他们臭名昭著，而我，永远只会是大家眼里的european prces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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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真正比较复杂的术语其实只有CDO和CDS两个东西，为避免影响阅读体验，在这里再单独解释一下各个术语
CDO其实就是和房贷绑定的一个证券合集，房价越高，经济越好，居民正常还房贷，CDO的价格就会越来越高（等会说为什么会有CDO）
CDS是CDO的金融衍生品，实际就是一份保险，保证CDO不会贬值，如果CDO贬值，手持CDS就可以获得赔付（ps：这玩意至少一开始是这样的，但现在已经被整出无数花活了，很难讲清楚，所以以下仅对次贷危机中情形作出解释）
1.为什么会出现CDO
第一步：2000年出现了互联网泡沫，互联网股票全线大跌，所以美联储不断降息，刺激经济，导致房价大涨（其实四十年前就开始了，挑短一点的讲）
第二步：房价大涨，买房的就会变多，贷款的人也会变多，几家房屋贷款公司就会不断对外放贷，但是还房贷大家都清楚，至少要个10-20年，这些公司短期内收不回本，但发出的钱又很多，所以在美联储的支持下，他们想出了一个好办法：将抵押贷款制作成债券ABSMBS，迅速回笼资金
第三步：这些房贷公司把ABSMBS委托给华尔街五大投行去发行（高盛、摩根士丹利、美林，雷曼兄弟、贝尔斯登），投行发现卖的很好很赚钱，于是就催房贷公司拿出更多的A BS来卖，问题是信用良好的还款人就那么一些，ABSMBS不够了
以美林为首的投行就找来了那些信用不好的贷款，打了个包继续卖，一锅汤里带两颗老鼠屎，这就是CDO
（这里再次ps：如果投行只是卖CDO的话，他们是不需要承受太大的风险，毕竟只是个中间商，一边是房贷公司一边是客户，但08金融危机的问题是投行后来自己大量囤积CDO且开发新的CDO，CDO里套CDO，无限套娃。）
2.CDS
最早的CDS由摩根大通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期开发，欧洲复兴开发银行承险。
次贷的CDS最早就是由文中提到的AIG开发，因为AIG是保险公司嘛，它替这些房产债务提供担保，跟我们现在买的车险人寿险道理差不多，和投行间内部交易，不对外，而且担保时间非常长，毕竟没有谁说给我的命买个七十年保险然后转卖给朋友的吧。
直到2005年，某些对冲基金意识到金融市场要完蛋，想做空CDO，于是找到各大银行要求他们开发出专门针对于次贷市场，且容易交易的CDS，这个之后再说。
3.杠杆
杠杆通俗来讲就是翻倍，投资一个亿，上三倍杠杆，资金就变成三个亿，上十倍杠杆就是十个亿。应用在投资领域，那就是价值1000块的物品，你只需要出100块，再上个十倍杠杆，就可以拿下。
4.做多和做空
做多就是看股票会涨，低价的时候买入坐等股票涨价 ，做多的代表人物：巴菲特
做空就是看股票会跌，价高的时候买入股票卖掉，等跌了再买回来还回去，做空一般都由基金机构操作，因为散户买不到人家手里的股票，在国内A股不允许做空。代表人物：索罗斯
这里面做多的收益理论上无限大，因为股票有可能从0涨到10000，而做空收益有限，比如一只股票400块，再怎么跌也就是跌到0
所以做空的时候，空头家都会上杠杆，莱伊的闺蜜奥尔瑟雅·美林就是专做杠杆交易。
杠杆+做空对于规则不完善的金融市场是大杀器，空头可以利用少量资金攻击整个国家的金融体系，典型例子就是98亚洲金融危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