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暴雨
“在感情的表达上, 委婉、迂回、意象的表达会比直白的表达更有意境，就更不容易显得油腻。”沈银砂点了点自己的眼睛，“比如说, 眼睛是最容易描写情绪的部位, 但这些情绪并不仅仅只是对方的, 还有此刻自己的——当你喜欢一个人的时候, 你就会把对方的眼神加上滤镜，用一些美好的东西做比喻, 比如糖、琥珀、夕阳……”
沈银砂忽然双手按在桌子上，“现在你们对视一眼, 假如——嗯, 假如你们正在暗恋对方，给对方的眼睛做个比喻，是什么？”
孟醒时有些疑惑地与颜眠舟对上视线。
——颜眠舟的眼睛很漂亮, 睫毛细密又长，深褐偏黑的瞳孔中含着淡淡的笑意，但始终有不自觉拉远的距离感。尤其直直地盯着人的时候, 有一种莫名的威慑力……
孟醒时在心里描写了一遍颜眠舟的眼睛，在打比喻的时候犯了难。
美好的东西、美好的东西……
——糖吗？可是感觉没有那么甜；
——火焰？又感觉没有那么暖；
——玉石？玉石……
孟醒时想了一会，脱口而出：“墨翠或者玄青和田玉。”
沈银砂想了想：“玉石？确实是好东西，但玉石天然会给人高冷的印象，更适合用来相识不久的表达。”
颜眠舟也给出了自己的回答：“井。”
沈银砂：“……这算美好的东西吗？”
颜眠舟弯了弯唇：“安静沉稳, 取之不竭, 不好么？”
孟醒时尴尬地摸了摸下巴——这几个词跟他有关系吗？
沈银砂叹了口气，怀疑自己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难不成眼前这两人不是一对？暗恋的甜蜜与苦涩完全没有体现出来！
看来不能用代入法来教。沈银砂揉了揉额头：“那我们换个思路。”
……
一整天的课程很快就结束了。
最后沈银砂郑重地告诫他们：“感情本身就不是用逻辑和技巧堆砌成的, 想把感情写得精彩勾人，最重要的就是自己情感的抒发。”
说到这里他惋惜地道, “这也是为啥很多感情流的好文，即便作者自己也很难写一本一样的。”
老实说听完课程之后孟醒时对自己能不能写感情流已经充满了畏惧——如果是要学的技巧或者知识多就算了，结果最后还是绕回了感情本身上。
不知道单凭技巧能不能堆砌出让沈钥蓝满意的文。孟醒时有些不抱希望地想着。
课后沈银砂整理窗口的时候，孟醒时斟酌了片刻，问道：“沈老师，你知道最近有没有人突然开始填旧坑的吗？”
沈银砂疑惑地看着他：“不是只有你自己吗？”
颜眠舟弯了弯唇，帮忙圆话：“孟老师填旧坑遇到一些困难，想找同样在填坑的同行交流交流。”
“我还真想不出……”沈银砂回忆了一下，“我听说军事频道的‘墨宝’在填，我们频道没有——其实除非是大神，否则一般作者填坑也没多少人宣扬，更何况我们频道字数一般都不长，咬咬牙怎么都憋完了。”
没憋完的那就是真憋不下去的。沈银砂没把这句话说出口。
孟醒时有些失望：听起来沈银砂身边没有成精的小说，也不知道相关的信息。
之后沈银砂婉拒了一起吃晚餐的邀请，对他们挥挥手离开了。
孟醒时有些疑惑：“沈老师有急事？”
他还以为沈银砂会找理由多跟颜眠舟交流。
上午的时候还对颜眠舟相当热情主动，下午怎么突然变了态度？
颜眠舟收拾好东西，随口回答：“也许是。我们也该走了。”
孟醒时一凛，注意力拉回希洛的事情上。
他下意识捏了你背包上的冰凌花挂饰，内心安稳了许多。
按照之前的计划，他们接下来分开行动，看希洛会攻击谁。
不知道能不能成功抓到希洛……秦馥他们的保护够给力吗？万一希洛不上钩呢？
孟醒时内心七上八下的功夫，忽然感觉肩膀上多了暖融融的重量。
颜眠舟揽住他的肩膀，含笑低声道：“放心吧，不会有危险的。”
孟醒时怔了怔，吐了口气，自嘲道：“我碰到大事容易慌，让颜老师见笑了。”
相比之下，颜眠舟似乎任何事情都是那副游刃有余、平静坦然的态度，让孟醒时又钦佩又羡慕。
他还是没法不去担心这担心那，哪怕明知道担心也没用。
好在洛宓给的挂饰、包里让秦馥出现的镜子都给了孟醒时底气，让他能镇定地招一辆出租车前往幼儿园。
上车之后才说了两句话，孟醒时和司机同时愣了一下。
好家伙，还是熟人——最早的时候一起碰上“菜刀狂魔”的那个司机！
司机同样认出了这个给自己很深印象的青年，哈哈一笑：“今天没带儿女出门？”
孟醒时不知道他脑补了什么，只能尬笑一声：“没。急着回家。”
……
出租车走着走着，天气忽然转阴，很快暴雨就落了下来。
司机稀奇地道：“今天预报不是晴天吗，怎么突然有雨？”
孟醒时内心微微一紧，转头望向了窗外。
密集的雨水落下，车顶的水成股流下，将车窗玻璃洗刷得晦暗不明，只能依稀看到模糊的路况，路边建筑的灯光仿佛藏在雨幕后怪兽的瞳孔，整个世界仿佛被小小的车窗割裂成两个部分。
这不正常。
孟醒时捏紧了手里的冰凌花挂饰，有些紧张地看了司机一眼。
在他们商量的计划中，孟醒时和颜眠舟会在十分钟左右的车程下车，各自走一条相对僻静的道路到不同的目的地——颜眠舟去书店，孟醒时去童装店。
这是他们为希洛准备的舞台。
之所以挑选这里，是因为这两处位置恰好超过秦馥“理应”拥有的镜面跳跃最长距离——但实际上，因为孟醒时这段时间的填坑，秦馥的能力也在慢慢提升，洛宓还进行了辅助，让秦馥可以借助特殊的镜子跨越距离跳跃。
没想到出租车才开出去，希洛就出手了！
孟醒时轻轻吐了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手机没有信号。
他并未沮丧，而是不动声色地将手伸进背包，摸索到那面洛宓特制的镜子，摩挲起表面。
这是一个通讯信号。
秦馥会一直在两人的中点、也就是瑞华大厦那里等着，好避开希洛可能的监控。
可摩挲镜子了好一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孟醒时再次提起了心，下意识擡头看了眼，随后微微一怔。
车前窗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变得一片模糊，像是被什么东西覆盖，雨刷都无法洗刷干净。但出租车还在平稳地向前开，似乎完全不受天气影响。
孟醒时从后视镜看向了司机，发现司机一脸煞白，眼睛瞪得老大，嘴唇嗫嚅着说不出话，两只手擡高——方向盘在没有人操纵的情况下自己转动着。
车前窗的水雾慢慢向正中央汇聚，凝聚成一张漂亮的脸，白发红瞳，视线冰冷地凝视着孟醒时。
司机呆呆地看着这一幕，眼皮一翻，软软地瘫倒晕了过去。
希洛。
真来了。
孟醒时反而镇定了下来：“希洛，我们可以谈谈。”
希洛冷冰冰地道：“你死了之后，我会抽出你的灵魂跟你谈的。”
孟醒时敏锐地感觉到车速变快，猛然意识到希洛想做什么。他做了个深呼吸，试图劝说：“这位司机是无辜的！”
“那又如何？”
孟醒时哑然——原著里的希洛后期黑化之后确实已经抛弃了道德与良心。
他的脑袋高速运转起来：秦馥没有来，这一段路安排的护送人员是弗莱德不知为何也没动静，想必是被希洛用什么办法拦住了。
那么对于他而言现在能做的事情很简单：拖！
要是能直接说服希洛最好，不能说服至少拖到秦馥他们赶过来！
孟醒时轻轻咬了一下舌尖，用疼痛让自己清醒：“你想杀我，是因为我烂尾弃坑，还是因为我预定写的结局太烂？”
希洛鲜红的眸子宛如猫瞳竖起，冷笑道：“为什么不能都有？”
“不论是哪个原因，我想我们都可以商议，你看我已经在给《除灵者》填坑了。”孟醒时努力让自己的语调放软，“结局同样可以改。不管之后怎么报复我，首先还是要让你变得完整，对不对？”
希洛静静地凝视着他，忽然道：“每一滴雨水都是一面镜子。”
孟醒时一怔，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说这个。
“这一场大雨等于给秦馥创造了无数个镜子，她想要来到你身边，就得在这些镜子中辨认你的位置。”希洛微微侧头，“那个触手怪也一样，他能够融入水中，反而难以在雨中找到你。”
他重新转过头，眼眸中闪动着残忍的恨意，“我是否完整无所谓，但你一定要死！”
孟醒时猛然心惊，随后感觉车子撞断了什么东西，随后骤然浮空！
从瑞华大厦到预定的童装店路上经过一段高架桥，现在恐怕就是撞断了护栏要摔下去了！
那个高度掉下去的话，不论是他还是司机恐怕都会变成一团肉酱……
生死存亡的时刻，孟醒时感觉自己居然意外地平静，也没有跑什么走马灯，脑袋里冒出的第一个想法是“连累了无辜的司机，实在是抱歉”。
就在他闭目等死的时候，车子忽然停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