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五章 这年味浓(1 / 2)

一生走到老 邢成义 2340 字 17小时前

初六的天刚蒙蒙亮,窗棂上还凝着层细碎的霜花,像撒了把白糖。邢成义是被灶房的动静吵醒的,穿好衣服推门出去时,见邢母正站在灶台前揉面,铁锅里的水已经冒起了细泡,蒸汽裹着面香飘满了小院。“醒啦?”邢母回头笑了笑,手里的面团在案板上“啪”地摔了一下,“等会儿给你外公带两笼热馒头,他就爱吃我蒸的,说比镇上馒头店的软和。”

邢成义应着,转身去帮邢父收拾摩托车。车是去年从bJ回来时买的二手嘉陵,车身有些地方掉了漆,邢父前几天特意用黑漆补了补,虽不怎么规整,却看着精神。邢父正往车后座绑布袋,里面装着邢母腌的酱黄瓜、晒的干辣椒,还有一小罐蜂蜜——是秋天时在山里养蜂人那买的,说给外公润嗓子。“把这个也带上。”邢成义从屋里拎出个纸包,里面是他昨天在镇上供销社买的老年奶粉,“上次听妈说外公总咳嗽,这个冲开水喝能舒服点。”邢父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只是伸手把纸包往布袋里塞了塞,又扯了扯绳子,确保绑得紧实。

七点刚过,一家三口就出了门。村口的路还结着冰,邢父把摩托车开得很慢,车轮压在冰面上,偶尔发出“咯吱咯吱”的响。邢成义坐在中间,左手护着邢母,右手轻轻搭在邢父的腰上——他能感觉到父亲腰上的旧伤还没好,遇到坑洼路时,身子会不自觉地往一侧倾。风裹着雪粒打在脸上,像小针扎似的,邢成义把军绿外套的领子往上拉了拉,又把母亲的围巾紧了紧:“妈,冷不冷?不行咱就停会儿。”邢母笑着摇头:“不冷,你爸开得稳,比坐拖拉机舒坦多了。”

路上没什么车,只有偶尔路过的行人,裹着厚棉袄,缩着脖子往前走。邢成义望着窗外掠过的白杨树,枝桠上挂着雪,像水墨画似的。他突然想起去年夏天,邢父给他打了个电话,当时他正在bJ的工地搬砖,手机揣在兜里,震得大腿发麻。“家里都好?”他喘着气问,工头在旁边催着上工,声音很吵。“好,都好。”邢父的声音隔着电流,有些模糊,“你在外头别太累,吃好点,钱不够了就说。”他当时没多想,只应了句“知道了”,就匆匆挂了电话。现在想来,那时候外婆应该已经走了,父亲是怕他路上出事,才没敢说。

快到外公村时,路上的雪厚了些,邢父把车停在路边,从车筐里拿出铁链子,蹲下来往车轮上绑。邢成义赶紧下车帮忙,蹲在父亲旁边,看着他冻得发红的手,指节上裂了几道口子,沾着点泥。“爸,你戴手套啊。”邢成义说,伸手想把自己兜里的棉手套递过去——那是王红梅妈缝的,软乎乎的,很暖和。邢父摆了摆手:“不用,一会儿就好,戴手套不方便。”说话间,铁链子已经绑好了,他站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雪,又往手上哈了口气,搓了搓。

九点多的时候,终于到了外公家。土坯房的院墙是用黄土夯的,墙头爬着几根干枯的牵牛花藤,院门口挂着两串红辣椒,是去年秋天晒的,还很鲜艳。烟囱里飘着青烟,能闻到柴火的味道。邢父刚把摩托车停稳,大舅就从屋里跑了出来,手里还攥着块擦桌布,布角磨得有些毛边。“成义回来啦?快进屋,外头冷!”大舅嗓门大,笑着迎上来,伸手就去拎邢成义手里的布袋,“还带这么多东西干啥,家里啥都有。”

邢成义笑着说:“没啥,都是妈给外公准备的,他爱吃的馒头,还有点酱黄瓜。”说话间,二舅也从里屋走出来,穿着件深蓝色的棉袄,领口有些泛白,眼眶还带着点红。他走到邢成义跟前,拍了拍他的肩,声音有点哑:“回来就好,回来就好。”邢成义看着二舅的眼睛,知道他是想起外婆了,心里也跟着酸了酸,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啥,只能点了点头。

“成义哥!”院门口突然传来个脆生生的声音,邢成义回头一看,是二姨家的小妹石珊珊。小姑娘扎着两个羊角辫,辫子上绑着粉色的蝴蝶结,穿着件红色的棉袄,像个小灯笼似的,蹦蹦跳跳地跑过来。她跑到邢成义跟前,仰着小脸,踮着脚尖,比了比自己的身高:“成义哥,你看!我都快到你胸口啦!”

邢成义蹲下来,揉了揉她的头发,头发软软的,带着点洗发水的香味。“这么高了?”他笑着说,“上次见你,才到我腰呢,这才一年,就长这么快。”石珊珊听了,更高兴了,拉着邢成义的手,晃来晃去:“我每天都喝牛奶!姨夫说喝牛奶能长高,以后我要长得比成义哥还高!”旁边的二姨和姨夫都笑了,二姨挎着个布包,走过来拍了拍珊珊的背:“别闹你成义哥,快让他进屋烤火。”

进屋后,邢母先去了里屋看外公。外公坐在炕沿上,戴着顶黑色的绒线帽,手里拿着个旱烟袋,正抽着烟。看见邢母,他赶紧把烟袋锅子磕了磕,放在炕桌上:“回来啦?路上冷不冷?”邢母走过去,坐在外公旁边,握着他的手:“不冷,成义他爸开得稳。”外公点点头,目光落在邢成义身上,笑了笑:“成义也回来啦?在bJ那边还好?”邢成义走过去,坐在炕边:“好,外公,我这次回来就不走了,打算在家开个饭馆。”外公听了,眼睛亮了亮:“好,在家好,在家能照顾你爸妈,比在外头强。”

坐了一会儿,邢父说:“先去给你外婆磕个头吧。”邢成义点点头,跟着大舅、二舅、二姨一起,去了东屋。东屋的柜子上,摆着外婆的黑白照片,照片里的外婆,穿着件蓝色的斜襟棉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笑着看镜头。柜子上还放着个香炉,里面插着三根香,旁边摆着水果和点心——是大舅早上刚买的。

邢成义跪在蒲团上,看着外婆的照片,鼻子一酸,眼泪就掉了下来。他想起小时候,外婆总爱把他抱在怀里,给他剥糖吃;想起每次去外婆家,外婆都会做他爱吃的鸡蛋羹,上面撒点葱花;想起去年夏天,他没能回来送外婆最后一程,心里就像被针扎似的疼。“外婆,我回来了。”他哽咽着说,磕了三个头,额头碰到蒲团上,软软的。邢母站在旁边,也抹着眼泪,邢父拍了拍他的肩,没说话,眼里也含着泪。

祭拜完外婆,一家人又去了村里的长辈家拜年。先去的是太奶奶家,太奶奶已经九十多岁了,耳朵有点背,眼睛也花了,却还能认出邢成义。“成义啊?”太奶奶拉着他的手,手很干,像树皮似的,“回来啦?快坐,我给你拿糖。”说着,就想去够炕桌上的糖罐,邢成义赶紧按住她的手:“太奶奶,不用,我不吃糖,您坐着歇会儿。”太奶奶笑着点头,嘴里念叨着:“好,好,回来就好,一家人在一起,比啥都强。”

从太奶奶家出来,又去了三爷爷、四奶奶家,每家都坐了一会儿,聊聊天,送上拜年的祝福。村里的路不宽,两边的院墙矮矮的,能看见院里的鸡在啄食,狗在晒太阳。路过小卖部时,石珊珊拉着邢成义的手:“成义哥,我想去买糖。”邢成义笑着点头:“行,一会儿吃完饭,哥带你去。”石珊珊听了,高兴得跳了起来。

回到外公家时,已经快中午了。邢母和二姨一起去了灶房做饭,邢父和大舅、二舅、姨夫坐在屋里聊天,邢成义带着石珊珊在院里玩。石珊珊从兜里掏出个弹珠,递给邢成义:“成义哥,咱玩弹珠吧?”邢成义笑着接过弹珠:“好,不过我好久没玩了,可能不如你厉害。”石珊珊得意地说:“我可是我们村的弹珠大王!”说着,就蹲在地上,画了个圈,开始玩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