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颗树扶起,萝卜精发现了一点不对劲。
湛蓝色缥缈的雾气从四面八方涌过来,凝结成密织的网。姜颂意识到什么,手里的花枝落到地上,她退后一步,向着山下跑去。
背后的藤蔓与水滴被碾成飞烟,姜颂跃然而起,拼尽全力朝着院中飞去。
“夫君!”
院里跪坐在血泊中的沈澶玉正惊恐地看着地上死去的婴儿。手里的刀还紧紧握着,刃尖轻颤着向下滴血。
听到声音,他转头。
姜颂朝他而来,两个人指尖即将接触时,那蓝色的诅咒终于赶上她,将她一寸寸包裹,凝成冰晶,裂成碎片,须臾后地上只落下一个沾满魔气的元丹。
沈澶玉瞪大了双眼,亲眼看着姜颂的身体和灵魂灰飞烟灭,消失于天地之间。
那句“夫君”仿佛只是他的幻觉,凄厉的喊声消失,院中虫声鸟鸣叽叽喳喳,面前的一切恢复如常,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他的手什么都没触摸到。
但他知道,刚刚姜颂的的确确的来过。脑海中似乎有什么一瞬间被冲垮,记忆如洪水呼啸而来。
“假的……”他喃喃,不太相信刚刚的一切。
“不。”
“不不!姜颂!”
沈澶玉扔下刀,崩溃地用捂住额头,血液糊地全身都是。这是假的,这是梦,这……这……一阵t金色的光晕波动自他为中心迸发,山川晃荡,鸟兽四散。
他跪倒在地上,伏在院中,在血流尽之前就要因为窒息而亡。记忆如一把淬毒的刀,一条勒紧的绳。
是他逼着姜颂立下诅咒。
是他要杀妻证道。
是他主动逼着她去死。
早上他还想着,只要孩子生出来,姜颂就会永远爱他,他们会是这天下最幸福的一家三口,而此刻这憧憬砰然幻灭。
孩子是死胎,姜颂被他害得魂飞魄散。哈,哈哈。这是他想要的,这是他早为自己定下的结局。
沈澶玉觉得好笑,他明明想笑的,出口的却是痛苦的呜咽声。他听见道心破碎的声音,感觉到灵力的急速流失,却无暇顾及。
【您的悔意值已达100%】
【您的痛苦值已达100%】
【恭喜宿主完成任务目标,惩戒即将失效,系统将自动与您解绑,祝您与爱人幸福相伴,携手终生。】
一声天雷划破苍穹,将铁幕一般的乌云割裂开来,清丰弟子纷纷仰头去看。
大凶征兆。
在坞城救助伤者的温殊宜也看到了那冲天的魔气,那是泽镇的方向。
“糟了,师兄出事了。”他以血画符,顷刻间消失在原处。
院中,沈澶玉的一身白衣被染成红色,原本如墨般的乌发半天内白尽。他温柔的抱着手里的孩子,魔怔一般往那娃娃嘴里哺乳。
院中宛若地狱血海,而那血液正从他身下潺潺渗出。
温殊宜被这场面惊骇住,“师,师兄!”
沈澶玉擡头,鲜血淋漓的指尖竖在唇边,“嘘,孩子刚睡着。”
那孩童血糊成一团,甚至五官都难以看清,根本没有任何气息。
温殊宜早料想到结果恐怕不会如师兄所愿,但也没想到会变成如今这一步,当日他该再劝一劝师兄。
他抖着声音问,“姜颂呢?”
“姜颂?”沈澶玉想了一下,轻描淡写道,“她死了,被生死契抹杀,魂飞魄散。”
“……师兄,我们先回去。”温殊宜走过去扶住他。
沈澶玉没动作,半晌咳出一口血,他不在意地随手抹去。
“当初鸢儿是从何处得到的朱弦丝?”
“鸿院。”温殊宜对他这般的平静感到不安。
沈澶玉侧头,“鸿院的人又是从何处得来的呢?”
“说是从一个散修那买来的。不过我也曾怀疑过出处,后来打听了一下,据说那次的雪镜中只有一人将朱弦丝带了出去,是,是……”
“是姜颂。”
朱弦丝如此罕见,恰巧他受伤,恰巧鸿院有人拍卖。有人偷了她的东西,还对她置之不理,将她扔在街边任她自生自灭。
都该死,他自己最该死。
“帮我照顾孩子,我要去一趟舜州。”
“师兄,你现在……”
不等他说完,沈澶玉将那元丹吞掉,将胎儿的尸体交予他,起身向着门外走去,一步一层血迹。
——
三年后。
四月的恒水南岸绿意氤氲,一个仙人般的男子着一身青色长袍,背上挂了个木偶娃娃,眉眼弯弯在同那娃娃讲话。
那娃娃身体里头灌注着一具婴儿的尸体,在器修的鬼斧神工和父亲的血液滋养下,如今竟能开口讲话了。它从男人的肩头跳下去,在一个小摊边拿起拨浪鼓,摇晃了两下。
摊主见了觉得害怕,将它驱赶开。木偶娃娃呲了呲牙,嘴里重复着“杀掉,杀掉!”
“阿洄,别胡闹。”
青衫男子将木偶娃娃抱起,给了摊主钱财起身朝前走去。
他腰间的葫芦里已经收集了三粒魂魄烟尘。
天大地大,他不知道所爱之人的魂魄到底碎作了多少片,或许千千万万。但他只要日复一日的去找,走遍这九洲十陆,总有一天,他的夫人会回到他身边。
他如此坚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