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八十五章
“袁禹默死了?”
沈芙嘉还没回前线, 就在宓茶身边得知了这一消息。
彼时两人刚刚起床,突然听见这话,尚有些反应不过来,“怎么死的?”
百里月汇报道, “夏国东部指挥部的附近发现了她和袁月的尸体。情报组探到, 昨天夜里袁月突然发狂, 在凌晨三点左右持刀砍向袁禹默, 袁禹默没有当场还手,而是选择了破窗逃跑。其余的就不知道了。”
宓茶和沈芙嘉对视一眼。
“袁月不过一级,怎么能杀死袁禹默?”沈芙嘉蹙眉, “难道她知道袁禹默的什么罩门?”
“也许是在她身边做了什么布置?”
两人就璃月杀死袁禹默的方式讨论了起来,至于一向惟袁禹默是从的璃月为什么会突然击杀袁禹默, 两人没有详谈。
她们都有了猜测——大约是璃星的缘故。
经历过那场全国大赛的人, 都见过璃月因妹妹倒下而变成了何等模样。
这对姐妹虽然毫无礼貌可言,但彼此之前的感情是真挚的。
柳凌荫在汇报和袁禹默一战的情况时, 着重讲明了璃星是如何死的。就连站在敌人立场上的柳凌荫, 在汇报时用的字句都显得有些愤慨,那么作为姐姐的璃月是何感想便不言而喻了。
璃星为救亲人倒下、璃月因此暴走至死……
谁也没有想到,几十年前的那场比赛竟然会是两姐妹命运的一个缩影。
当然,袁家的那些事并不是尧国需要考虑的重点,如今袁禹默和璃月双双死去,璃星又早一步离开, 东南沿海原本的三个“王级”突然全部陨落,宓茶脑中不由得划过了无数思绪。
万千思绪中,她先捡了一条来说, “这件事立刻通报柳凌荫,让她尽可能委婉地转达给童泠泠。”
童泠泠等了几十年, 到头来,袁禹默却死在了别人手上,这个结局不知道她能否接受。
宓茶心中不免升起了深深的愧疚,是她一而再再而三地向童泠泠保证,一定会有杀死袁禹默的机会的。
可现在这件事彻底无望,童泠泠此生唯一的愿望再也无法达成,个中滋味是外人难以体会的。
消息立即传到了柳凌荫桌上,她在短暂的震惊之后陷入了和宓茶一样的犹豫。
璃月杀死袁禹默,虽然令人震惊,但倒也在情理之中。
柳凌荫虽然没有见到她是怎么杀的袁禹默,可脑中第一时间便浮现起了当年全国大赛时璃月的惨烈之举。
那场比赛给柳凌荫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与此同时,璃星临终的模样也在她脑中挥之不去。
换作她是璃月,杀了袁禹默都是便宜她,定得将她挫骨扬灰才行。
柳凌荫思来想去,这件事早晚会传到童泠泠耳中,与其藏着掖着,不如原原本本地说出来,反正她也说出什么漂亮话。
思及此,她立即动身寻找童泠泠。
童泠泠正亲自领着几个侦查小组在前线郊外勘测地形,为之后的总攻做准备。听见车声,她转过身来,看见了从车上下来的柳凌荫。
一见到柳凌荫,在场所有军官都停下了手中的仪器,立正敬礼。
柳凌荫挥了挥手,示意他们继续忙自己的活儿,只对童泠泠一人道,“跟我去一下车里。”
童泠泠放下手中的地图,依言跟随柳凌荫进入了防护车。
车里再没有他人,门一合上,密闭的车内显得异常安静。
这气氛有些压抑,让柳凌荫一时不知如何开口,为了缓解尴尬,她打开了通风。
好一会儿,除了空气流通外再没有别的声响,还是压抑。
她瞅了眼正盯着自己看的童泠泠,“你倒是出声啊。”
一声不吭的,就这样直勾勾地盯着她,让她更不好开口了。
童泠泠问:“为什么?”
是她主动叫她谈话的,为什么要让她出声。
“哪有为什么,”柳凌荫一时语塞,“这就是约定俗成的事情!”
童泠泠受教地点了点头,“那我出声了。”
柳凌荫愈加语塞。
她组织了一下语言,半晌,迟疑地望向童泠泠。
“好吧,我就开门见山地说了,”她道,“袁禹默死了,初步估计是被袁月杀的。”
不出所料,童泠泠的表情立刻变了。
先是愣怔、错愕,随后是不解。
许久,她迷茫地吐出了两个字,“袁月?”
“是。”柳凌荫将情报组获得的所有消息都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童泠泠。
听完之后,童泠泠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柳凌荫立即安慰道,“这也算是恶人自有恶人磨。被你杀死,袁禹默是烈士;被她自己的女儿杀死,那就是个笑话,她苦心经营的袁氏残余势力这下也再起不来了,说不定比我们动手效果更好。”
她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童泠泠的表情。
那天在地下,童泠泠对袁禹默的杀意令柳凌荫头皮发麻,童泠泠在攻击袁禹默的时候完全不知躲闪,全然一副一命换一命的狠意。
她对袁禹默的狠入了骨髓,这样的结局她真的能够接受吗?
然而,出乎宓茶和柳凌荫预料的是,在听完这一消息后,童泠泠根本没有表露出一丁点的失落或是愤怒。
她只是低下头来,在呼呼的通风声里,小声对柳凌荫道,“和袁禹默交手前,我把希望寄托在了你的身上。”
柳凌荫眨了眨眼,不明白她为什么提起了这一茬。
童泠泠擡眸,看了她一眼,用更小的声音说:“我很害怕,怕我死了,再也见不到你、你们了。”
柳凌荫微微睁眸。
她没有想到,童泠泠当时的异常竟是因为这个。
柳凌荫抿了抿唇,想说点什么,但最终还是选择给了童泠泠又一个拥抱。
“你要是这么想,”她在童泠泠的耳旁叹也似地说,“那我、我们就都放心了。”
童泠泠一动不动地由她抱着,在柳凌荫的体温中,她想起了那一战最后听见的“妹妹——”二字。
那撕心裂肺的绝望声将她唤醒,或许是因为不管如何璃月也都是她的亲生姐姐;
又或许是因为这几十年来,她潜意识里早已将“姐姐”这份情感寄托在了柳凌荫身上,误以为是柳凌荫在呼唤她。
无论是哪一种原因,在童泠泠放弃追逐袁禹默、毅然拉住柳凌荫那一刻,她已经做出了选择,明白了什么对她来说才是最重要的。
“如果是袁月杀了她,”童泠泠在柳凌荫肩上道,“那我可以接受。”
柳凌荫退开了一些,不解道,“要是其他人呢?”
童泠泠思索片刻,道,“还是袁月好。”
“为什么?”
童泠泠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她也不知道,但她就是觉得,这样很好。
一切皆有因,童泠泠心中正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大抵可以追溯到很久以前。
袁家的孩子们并不是生下来就相互仇视的,在很早很早以前,在他们懵懂无知的时候,人类群居的天性令他们玩在一起。
童泠泠自己不记得了,但脑海深处还刻着那位叫做小涵的男生,刻着那场当众凌迟的画面。
这样的处决进行了一轮又一轮,同胞的血液将擂台染红了一次又一次。
她也好、袁月也罢,袁家所有的孩子是靠着同胞的血活下来的,他们在袁禹默的魔爪下茍延残喘,本质是一样的悲剧,只不过因为中途的某些偏差而有了不同的结局。
由其中任何一人杀死袁禹默,都无愧那堆白骨、无愧了枉死的兄弟姐妹、无愧了如童芝雅一样的无辜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