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一章
柳凌荫在出发前, 曾向沈芙嘉提议，“要不然还是我留在西南吧。你毕竟那么多年没有上过战场，况且中部离宓茶也近。”
她的提议十分中肯，但被沈芙嘉拒绝。
柳凌荫想, 沈芙嘉在这场战役里多少夹带了一些私人情绪, 她故意安排了西南这处漏洞, 想引姬凌玉来, 把三十多年前的那场败局彻底扭转。
那场总决赛，胜者是沈芙嘉，可她没有半分获胜的喜悦, 反而像被姬凌玉狠狠扇了一个耳光。
她输得彻底，不论是比赛, 还是对宓茶的感情。
三十年河东, 她终于又有机会和姬凌玉对上了，并且这一次, 两人的等级不分上下, 沈芙嘉迫切地想要与姬凌玉一战，用以证明自己的实力和对宓茶的爱意。
西南远离宓茶，沈芙嘉不必有任何顾虑，也不会给姬凌玉留下任何表现的机会。
她没有等待太久，出于战略布局、同时也出于某种微妙的感情，姬凌玉很快来到了沈芙嘉面前。
柳凌荫所处中部遭到了禹军主力部队的猛烈袭击；东南江局所处地段有小股禹军日夜骚扰, 无法抽身支援他处。
兵力雄厚的优点在这里尽显无疑，禹国人多势众，分几股都不成问题。
姬凌玉带着两个师部攻击了沈芙嘉所领西南, 鏖战两周后，姬凌玉亲自出现在了战场上, 打破了胶着的战况。
二级中阶的光系降临战场，如同神祇一般熠熠生辉。沈芙嘉发现，自姬凌玉出现后，禹军的士气猛然拔高了一截。
光系虽然没有辅助技能，不能像牧师那样对他人进行辅助，但他们似乎天生携带了一种气场，能给予身边的人某些坚定的信仰。
姬凌玉声名远扬，她所带来的气场非同一般，沈芙嘉从禹军的行为和神情里读出了讯息，他们似乎坚信，姬凌玉能引领他们走向胜利的曙光。
这倒也不是没有根据的洗脑术，姬凌玉的确刚刚赢下了一场壮大的胜仗，她将偌大的旧楚之地全部拿下，带着光系和凯旋的光辉而来，士兵们自然对姬凌玉崇敬有加。
这正是沈芙嘉最讨厌姬凌玉的地方之一。
她花费了无数心思去研究如何博取他人的好感，而姬凌玉什么都不用做，从出生开始就闪闪发亮。
沈芙嘉绝不容忍这股必胜的信念在禹军阵营里蔓延，僵持两周后，她走出了指挥室，与姬凌玉正面对上。
姬凌玉没有拔剑，眼前的战场上并没有值得她出剑的对手，除沈芙嘉外，西南等级最高的军官也不过三级下阶，对禹军起不到多少威胁，因此，姬凌玉只是立在远处的大营，监督这场战役。
她不出手，沈芙嘉便逼她动手。
六公里外，一枚高射炮轰来，砸向了尧国防盾基塔，这里曾被袁禹默占领过，原先的基塔已经报废，临时新修的基塔并不牢固，在经历多日的猛攻后，已危在旦夕、摇摇欲坠。
“副相危险！”小慧看见她出来，往基塔”
沈芙嘉岿然不动，双眸越过小慧，沉沉望着远处的禹军。
在炸耳的炮火与弥漫的硝烟里，高射炮直冲前方的基塔而来，沈芙嘉拔.出腰间佩剑，若霜带着宝玉般的华光，出鞘声若广寒弦动，悦耳动听。
若霜出鞘，四周浑浊的空气好似被冰霜洗涤了一番。
地上还有二三积雪，只见一道蓝色的身影轻盈掠过，下一瞬，被炮轰的基塔前骤然立起了丈高的冰晶丛。
七级技能·[冰弦玉柱]发动，数十道冰蓝色冰晶挡在了塔前，炮弹射来，在冰晶外轰起一阵剧烈的震动，亮起了些许火光，随后没了声息，只炸出了一片白色的冰.粉，连一道冰晶都未能攻破。
五级是科技和能力者的分水岭，二级中阶的沈芙嘉已难被武器伤到。
一大片冰晶在阳光下晶莹剔透，煞是美丽，如同水晶丛林。
这是尧国的士兵们第一次见到前任国防部长的剑技，同时也是沈芙嘉第一次施展如此大规模的剑技。
大学毕业后她开始了特务生涯，执行的任务一靠智慧二靠诅咒，少有大动干戈的时候；进入尧国后，她几乎一直待在帝都，随着等级的增长，能承受住她全力一击的训练室越来越少，沈芙嘉一年也没有几次机会去大开大合地施展剑技。
如今倒是个难得的机会。
挡下炮火之后，沈芙嘉脚步不歇，她越过冰晶，如一道蓝星从灰雾蒙蒙的战场上穿过，直抵对面禹军阵营。
点脚踏步、转身抽剑，若霜的剑刃割破空气发出清吟，沈芙嘉旋身圆扫，破出了一道冰冷的剑光。
[雪胎梅骨]配合着[冰弦玉柱]一并发动，在这尧国最冷的时节里，一束束蜿蜒、清逸的冰枝和剔透的冰晶在禹军之间爆开。
白冰所到之处，喷涌出了一片片血雾，尖锐的冰枝刺破了禹军的防护服，穿透血肉，炸起血花无数。
团团血花和尸体在冰枝间点缀、晕染，[雪胎梅骨]一词从未如此贴切。
沈芙嘉的剑技不多，但每一个都能用作于群体，在她等级较低时，这些技能分散了她的能力，使得单体攻击力较低，但达到三级以上后，在面对大面积的敌人时，沈芙嘉的剑技在敌军里便如秋风扫落叶，所到之处血雾朦胧，片甲不留。
眨眼间，禹军死伤一片。
沈芙嘉二度挥剑时，一道金光骤然从禹军后方镇来，自高处直轰沈芙嘉头顶。
沈芙嘉撤步疾退，她原先站立的地方落下了一柄金光烁烁的宝剑，倏尔，有人影落下，金发金眸，正是姬凌玉。
她落在了禹军之前，右手一擡，刺入地面三寸有余的金剑划出一道利落的光弧，回到了她的手里。
四目相对，在看见姬凌玉的刹那，沈芙嘉收起了若霜。
她戴着戒指的左手在身前一握，自虚空中抽出一柄冷胜冰霜的古剑。
两人交视了一瞬，那双流淌着金属色泽的金眸和柔媚多情的桃花眼隔着扬尘对视着。
今日高阳当空，今日寒冬凛冽。
场外炮火声不停，她们立于硝烟之中，却又好似与战场独立，进入了一方他人无法涉足的领域。
严格意义上来说，她们之间不仅没有矛盾，反而还有共同的目标，但两人站在一起，从十八岁第一次见面起，就对对方产生了极其强烈的负面情绪。
三十年过去，不论是姬凌玉还是沈芙嘉都成熟了许多，她们褪去了青涩，变得更加沉稳、更加坚毅、更加动人，唯一不变的是眼中对彼此的厌恶。
少顷，两人几乎同时发力，数道金丝自不同角度朝着沈芙嘉射去。
这一次的[金光万韧]和大赛时截然不同，它不再仅仅起到束缚作用，同时还起到刺穿的伤害作用。
沈芙嘉脚尖点地，穿梭于细若蚕丝的金线之中，逆线朝姬凌玉奔去。
她的速度没有风系和刺客快，做不到完全躲避，因此配合上了剑技一并进行。
每当沈芙嘉闪避不及时，她身前便束起一柱半透明的冰晶，使金丝没入其中，冻结其内，难以抽出。
从其余士兵的视角出发，只能看见细微金蓝两色法光极其短暂地闪烁了一下，随后沈芙嘉便来到了姬凌玉身前，徒留身后地上两三柱冰晶。
锵——
一声有力的嗡鸣自两人胸前发出，深邃的蓝剑与华丽的金剑碰撞在一起，爆发了时隔三十余年的第一声战响。
隔着剑刃，两人的瞳孔里皆镀上了一层冷意。
不需要言语，这瞬间的对视都令她们明白了对方的用意。
「让开！」
「滚开——」
柳凌荫猜得不错，沈芙嘉的确夹带了私情，并且她确信，姬凌玉夹带了和她一样的个人感情。
她想要干什么？
茶茶和她已经没有关系了，她凭什么踏入她们的国家、踏入她们的生活！
沈芙嘉绝不相信姬凌玉对宓茶只是纯粹友情，即便不是爱情，她也一定对宓茶抱有一种特殊的情感。
牧师和光系同根同源，她却觉醒了和牧师敌对的巫师属性，在和姬凌玉交手之时，沈芙嘉更加直观地感受到了一种莫大的威胁，姬凌玉的招式给予她一份无端的联想——如果宓茶是攻科，大抵就是这幅模样。
姬凌玉身上有太多和宓茶的共同点，而那些共同点恰恰是沈芙嘉所没有的。
越是这么想，沈芙嘉心底的戾气便越发凶猛，令手中的魔剑愈加鲜艳。
冰嗜朝着姬凌玉平削而去，带着寒冷的煞气，姬凌玉甫一向后退去，脚下便立即窜出锋利的冰晶。
沈芙嘉的招式凌厉无比，带着强烈的杀意——她要姬凌玉去死！永远不再出现宓茶的面前！
两人同为二级中阶，但在冰嗜的加持下，沈芙嘉的实际能力压了姬凌玉一筹。
金蓝两色长剑频频相碰，剑法上高下难分，但姬凌玉的每一次走位，都几乎会被冰晶阻拦。
那些半人至一人高的冰晶将姬凌玉的空间锁死，最终逼入死角。
交手许久，沈芙嘉终于找到机会，三面冰晶困住了姬凌玉，她拖剑自正方横扫而来。
这冰冷的剑气使得姬凌玉眉心一麻，她上一次在会馆见到沈芙嘉时，便惊觉她身上携带着一股浓郁的巫师气息。
当时沈芙嘉刚刚和花百音结束会谈，姬凌玉还以为那是从花百音身上沾染的，如今一见，沈芙嘉身上的巫师气息不减反涨——
姬凌玉由此确信，那股巫师气息不来自任何人，而是沈芙嘉自身所散发出的。
沈芙嘉绝不是巫师，当年那场全国大赛的总决赛，沈芙嘉绝无保留底牌的可能，且当时她身上也没有半点巫师气息。
如此，只有一种可能——
在冰嗜扫来之时，姬凌玉竖剑于胸口，金色的法光自剑底涌上剑尖。
下一刻，一圈金光从她身周向外荡开。
轰——
七级剑技·[飞金走玉]发动，丛丛冰晶被金色的光圈猛地炸碎，沈芙嘉手腕一收，当即撤步旋身，收力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