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塔的钢架微微震颤,所幸有护盾保护,本体未有损伤。
但严煦从地上爬起来,向后一看,五名七级法师法杖脱手,倒在了地上。
她闭了闭眼,压下嗡嗡的耳鸣和头部的晕眩,继而一把扯下沾满炮灰的镜片,朝着护盾碎裂的基塔跑去。
空中的防盾破了还能再修,要是基塔被毁,后果不堪设想!
朴素的法杖杵在地上,在下一枚火炮投来之前,大地微震,八根磅礴的水柱拔地而起,呈弧形护在了将高三十米的基塔前面。
“快!”严煦转身,对着身后被炸懵的法师们高声喊道,“填补护盾!”
近距离的爆炸给法师们的耳朵蒙上了一层厚布,周围的一切声音都变得朦朦胧胧,听不真切,唯有严煦的高喝如一股清冷的水柱穿透进了他们的耳膜。
听见了命令,法师们陆续爬起,往严煦的方向跑来。
将基塔交给法师们填充能力,严煦撒开步子,朝另一处被炸开的盾口跑去,她没有使用水遁,不敢在自己身上浪费能力;偏偏皇宫到处是门槛台阶,连用车子代步也很难做到。
“严组长!B6处防盾彻底被炸毁,死了六个法师三个牧师,只剩下一个七级了!”
严煦脚步一转,立刻往B6处赶去,一边拉下耳麦道,“我即刻到。D1无损,从那里调三个法师;再从E5调一个中级牧师来。”
“是。”
严煦刚赶到B6,就听见了尖锐的炮弹破空声。她瞳孔一缩,发现B6仅剩的法师正站在踏下,颤颤巍巍地向里面传送能力。
“危险!”
相隔近百米,一道蓝色的水盾骤然套在了法师身上。
炸弹落地,轰然爆炸,火光一瞬间打碎了那层薄薄的防盾,余威将里面的人震飞一二十米。
严煦三步并作两步,将人托起,牧师还未赶来,她掰开[治愈剂]灌入对方口中。
受伤的法师吞下之后,血手抓着严煦的衣摆,“组、组长,塔…塔……”
严煦擡眸,她来不及擦拭眼镜,索性将眼镜收了起来,模糊的视线里,B6区的塔盾被炸开,里面的基塔被炸掉了半边传送导管。
她将人放在一旁,提起法杖,八根水龙柱破土而出,护在了塔前。
她对着耳麦疾声喊道,“工程二组,立刻来B6!”
通讯器里无人回答,片刻才响起惊慌失措的声音,“二组刚刚去了F5,现在没有空余工程组。”
严煦擡头,看向高达二十五米的基塔。
火炮不会施舍他们时间,下一枚炮弹紧随而来。
哗哗作响的水龙柱陡然一震,一枚从宫外投来的火弹被高压水流冲上高空,随后又重重落地,炸在了水龙盾盾外。
严煦不再迟疑,她手腕一翻,一支巨大的工具箱出现在了她手中。
她收起了法杖,将刚刚收起的眼镜又拿了出来。
抓着镜脚,她将满是火灰的眼镜在给自己身前的衣服上匆匆擦拭,随后戴上。
穿上安全马甲,严煦跑至塔下,抓住金属塔杆,手脚并用地往上爬。
待爬到需要更换修理的部位上方后,她抽出马甲上的安全绳,扣住上方的金属杆,将自己悬挂在塔外,开始更换被炸毁的输送管。
从它区赶来的增援B6的法师和牧师刚一抵达,便看见严煦吊在半空。
这个体力孱弱、身形削瘦的女人在固定完左边的管口后,双脚对着左下方的金属杆一蹬,自空中荡去了另一侧,衔接右边的管口。
她的脸上没有恐惧,只有和时间赛跑的焦急。
“严组长!危险!”
一枚爆破弹从高处射来,此前已经阻挡了十数枚弹药的水龙盾此时流速渐慢。这枚射程35公里的爆破弹以极高的速度袭来,威力大减的水龙柱如果不能将它阻拦在外,那严煦就会连着整个基塔都化为废墟。
快点、再快点…只差最后的一根转换管了……
严煦咬牙,后背被完全汗湿,如柱一般的汗水从她的下巴滴落。
她双手握着工具,无暇再拿法杖。
爆破弹破开空气的声音如此锐利,仿佛近在咫尺,就响在严煦的耳畔。
她的手掌全是汗水,偏偏冰冷得发僵。指尖一抖,一枚螺栓顿时坠落,掉去了地上。
严煦呼吸一颤,那爆破弹的声音又近了几分,直朝她来。
当那枚螺栓从她手中掉落时,严煦的思绪仿佛也被掐断,大脑陷入了短暂的空白。
她愣住地停在半空,一时间竟不知自己要做什么、该做什么。
「严煦,我希望守住尧国,是想给你们一个安定的家。我不用你誓死护卫这山河,我只想你们都好好的活下来。」
家……一个安定的家……
下方隐隐传来一声声“严组长”的疾呼,严煦转头,隔着渐渐透明无力的水龙盾,她已看见了盾外爆破弹的弹.头——
有人在她耳边轻声说道,「严煦,你应该知道我对你给予了什么样的希望。」
「如果您同意,我现在就收拾东西住进百里谷。我不是忘恩负义的人。」
「钱不过是数字,不必挂怀。」
「我记的不是钱,是恩和情。」
严煦瞌下眼眸,继而,双瞳骤亮。
惊人的蓝色法芒从她眼中亮起,这光并不刺眼,相反,在夏日的阳光下几乎无法看见。
深邃的幽光遍布严煦的瞳孔,这光仿佛暗沉的大海,亦仿佛无星的夜空。
「你放心,我会替你守住。」
守住!她能守住——不管是那个被父亲抛弃的家,还是如今的百里谷,她必会坚守到底,不让任何人掳掠侵压!
流速渐缓的水龙盾蓦地高涨,高速冲击的水流冲出白色的水沫,八根水龙柱又往上蹿升一截,将那枚爆破弹冲飞弹开,砸到盾外的地上。
炽热的火光在水柱之外腾升弥漫,盾外硝烟四起,盾内只余流水的清凉。
严煦从塔上下来,她双手打颤,镜片上皆是水雾。
法师们来扶她,被她拂开。她拖着沙哑的声音,下巴指了指盾,“输能。”
一堵堵的水龙盾立在了基塔之前,从天明到天黑,整座和皇宫四十八个方角,每一处基塔都被坚.挺的水龙盾所护。
严煦的水盾遍布各处,挡在了所有法科之前,护住了近半的皇宫。
待到太阳西沉,严煦那张原本苍白的脸上满是潮红。
九个小时高强度输出,让严煦的能力库干涸见底,她往前走着,有牧师朝她跑来,严煦绕过对方,“你去…去C8……”
喘了口气,她才接上了下一句,“不用给我。”
四十八个基塔,四十八个区域,严煦的大脑就像是一个数据库,实时记载着一个区域的数据情况。
“组长!”牧师拉住她,严煦的双眼已经有点发直了,走路也变得蹒跚趔趄,即便是体弱的牧师也能轻易将她拉动。
“我不是来增幅的!”在满宫的爆炸声中,牧师扶着严煦的双肩,扯着嗓子,用比炮声更响的声音大声喊道,“族长下了命令,要求您立刻撤回尧北!”
她喊了一句,却发现严煦的瞳孔涣散无神,并没有听到。
“我说——族长要您…”牧师刚要重复,一枚火炮从北射来,严煦无神的黑眸骤然一清,她听不见人喊话,却对炮弹破空的声音敏感至极,单手便押着牧师的肩膀随她一同卧倒。
两人扑在地上,炽热的余波将人皮烫下一层,严煦将牧师压在剩下,一层薄薄的水盾覆在她背上,挡下了一部分滚烫的炮火。
她身下的牧师怔忪片刻,随后扯住了严煦的衣领,喊道,“族长要您撤退!”
这一回严煦听见了。
她撑着地起身,手肘弯曲了几下都没能站起来,反倒让两侧的头发散落遮住了眉眼。她皱了皱眉,表情泄露了一抹痛色,最后放弃了起身,就着这个姿势回道,“你告诉她,帝都一切安好!不必担心!不需要撤退!”
“可是…”
对话之间,外面的炮声突然停息。
在响了近十个小时的炮声消失后,世界安静得过分,安静得让人无所适从。
这样的寂静持续了将近一个小时,牧师搀扶着严煦起身,远远的,在落日的最后一抹余晖下,一声孤寂的胜利号角由远及近。
号声越来越近,直到紫灰色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支七零八落的队伍。
为首的是一名高挑的女剑士。她满身尘土炮灰和红褐色的血迹,一步步朝着宫里走来,身后只有两个营的战士,各个狼狈不堪。
天色太暗,凯旋之士连影子都没有拉出,只满载鲜血与疲惫。
严煦瞧见了她,她亦在昏暗中望见了被人架着的严煦。
越过倒塌的宫墙,两人在残垣上遥遥对视,顷刻,柳凌荫双眼一阖,对着严煦的方向直直栽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