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六章
沈府
“你别剪了。”柳凌荫撑着额头, 半是不耐半是无语地制止道,“再剪就秃了,那花好贵一盆呢。”
沈芙嘉坐在她对面,身旁的小几上摆着花花草草, 她手里拿着把剪刀, 咔嚓咔嚓一停不停地修理着, 修到花叶掉尽, 只剩下光杆还不停。
她对柳凌荫的话置若罔闻,一下又一下地剪着。
柳凌荫直接起身,把她手里的剪刀夺了过来, 睥睨着她,“多大点事, 那么多人都在场, 她们两个能怎么样?”
沈芙嘉擡眸,看向了她。
“就算她俩独处一屋又能怎样?一个是木头脑袋, 另一个是只鸿雁, 你把她们衣服扒了丢去床上都不会产生火花。”
自从知道禹国的代表是姬凌玉,沈芙嘉就心乱如麻。
她知道宓茶和姬凌玉是不可能的,可少时的阴影一直存在她的脑海,让她的情绪翻腾滚动。
姬凌玉有太多让她嫉恨的东西,她实在无法不对她生厌。
她靠着冰嗜,游走于死亡之间才堪堪升到了三级, 而五年前姬凌玉就轻松达到了这一等级。
她需要经历生不如死的改造才能拥有这半残的双修,可姬凌玉生来就有。
她需要拼尽全力、耗费数年才勉强摸到的高位,姬凌玉十年前就坐在上面。
最重要的是, 在她和宓茶分开的十年里,姬凌玉却一直和宓茶见面……
如此种种, 姬凌玉全身上下每一处都让沈芙嘉嫉恨万分。
偏偏她还得应付那个柏芳彤,不能进入皇宫。
那个老头子半死不活了,他的女儿又出来查她。
沈芙嘉能想到的证据全都消灭了,可整整九年,那么长的日子,处处都会留痕迹,她也不确定自己是否完全无一遗漏。
虽说若真的被发现了什么,郁思燕也会帮着处理掉,但多一个人知道总归有风险,因而沈芙嘉自己也派了暗卫跟踪柏芳彤,以防不测。
“比起所谓的情敌,你更该担心前线的情况。”柳凌荫将剪刀扔去一边,“要是尧国毁了,那百里族又是一场浩劫,你在这里埋伏多年的努力也白费了。”
提到这件事,沈芙嘉忍不住蹙了眉。
“这场政变本就是虎口夺食、龙头锯角,要拿下一整个国家,总是有些风险的。”她道,“好在汉国已经发兵,禹国将在尧国的军队抽回了四万。”
“我想禹国也不愿意两线开战。”宓茶对眼前的姬凌玉道,“这么拉锯下去,你我都得不偿失,何必苦熬呢。”
会议桌上,坐在使团首位的姬凌玉道,“禹国并没有侵.占尧国的心思,自始至终我们的目的都只是要回属于自己的公民。”
“这话说得好笑。”郁思燕擡眸,“座上的百里大公就是土生土长的禹国人,禹国倒是不要她回去?”
姬凌玉抿唇,搭在膝盖上的双手紧握成拳。
宓茶微顿,郁姨这话戳到了小玉的痛处。
九国攻谷,本也和她无关,反而是她牺牲了前途和五年时间换回了爸爸、哥哥,又替秦臻、一颜善后家里;身为军人,她上战场也是义务所在,何况小玉主张义和,处处给尧国留时间,倒也没有必要故意刁难她。
宓茶没有让姬凌玉回答这个难堪的问题,她兀自往下说去,“我理解贵国的想法,也明白江林洪三族还有秦臻、慕一颜等人确实有触犯禹国律法的嫌疑,但他们已经在尧国服完了刑,何苦再揪着不放呢。”
“这是两码事。”宓茶主动岔开了话题让姬凌玉轻松了一些,她道,“他们要来尧国可以,但他们在禹国犯了法,就得在禹国行刑,等到执行结束后通过正规程序,想去哪儿都可以。”
“从古到今,国家、宗族……任何势力派兵的理由都冠冕堂皇。”沈芙嘉眸光微转,那桃花眼的眼角带着一层薄薄的红意,像是桃花瓣尖尖上的一缕。“她姬凌玉真的不知情?说什么正义,她也配是光系?”
“立场一换,世界全然不同。”柳凌荫给自己倒了杯水,“正义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我真是完全不理解光系诞生的原理,可能对她来说,保护国家就是正义?”
沈芙嘉冷笑,“对她来说,听她爸爸的话就是正义。”
茶水滚烫,柳凌荫左右看了看,目光最后定格在沈芙嘉的手上。
她拉起沈芙嘉的手,贴在自己炙热的茶杯上。
沈芙嘉看了她一眼,柳凌荫回视过去,用眼神催促:快点啊。
沈芙嘉的指尖于是泛起了一点点蓝光,将茶水的温度降了下去。
“她爸爸对她影响那么大吗?”柳凌荫喝了水,问道,“你说为什么一个风系能教出一个光系?真要是这样,姬方缙自己为什么不是光系?”
沈芙嘉偏首,“别说光系了,他连风系的等级都提不上去。”
“能力觉醒是十二岁之前的事,”柳凌荫绕了绕垂发,“我没记错的话,姬凌玉十二岁之前她爸爸基本都在狱里,就靠着几封家书她就筑下了光系的信念?姬方缙要是真这么厉害,他的首都学院里应该光系遍地才对。”
“谁知道呢。”沈芙嘉望向皇宫的方向,只是这么望一望,她眸中都渗出了笑意,“对我来说,茶茶才配算做光系。”
柳凌荫喝了口茶,嫌弃地睨着她。
她眸光一转,忽道,“如果姬方缙是姬凌玉的信仰支撑,那他要是死了,姬凌玉是不是就崩了?”
“她都那么大了,哪会那么脆弱。”沈芙嘉不以为然,“所谓信仰,多的是精神方面的支撑,姬方缙□□死了,他的音容笑貌还是会留在姬凌玉心里。”
“是么。”柳凌荫放下茶杯,双腿交叠,“算了,反正你我这辈子都不可能成为光系,讨论也没什么意义。”
她想要换一个话题。
“聊聊夏国吧。”陆鸳瞥向了对面的璃月璃星,“你们抽兵以后,他们还那么卖力么?”
这话直打七寸。
夏国的新元首就是个墙头草,谁强就依附谁。
当初和尧国产生摩擦,他见百里族亲临战场,马上笑脸相迎;后有禹国撑腰,就立刻进攻尧国。
现在禹国抽走了四万兵力,他便心有顾虑,不像先前那么用力。
“眼下的情形,禹国西部被汉国攻打,北方战场上的盟友又瞻前顾后,只管自己。如此下去,我可以明确地告知诸位——”严煦平静道,“必是尧国胜利。”
“可目前为止,尧国好像一场仗都没赢吧。”璃星嗤笑道,“这话是不是太大了点?”
首座上了宓茶弯了弯唇角,她温和道,“您要明白,尧国的天地仁王一个都还没有动,而贵国的王级已经投入战场了。”
“打仗靠的不是个人。”璃月道,“即便是谷岳铭还在,尧国有那么大一圈边境,他一个人能全部守住么?”
“挑明了说吧。”璃星向后一靠,“你们无非是在等着薛氏攻占下禹国的粮食市场。但姬总统已经放出了话来,即便是砸锅卖铁他也会抵制到底。
“禹粮局还没有绝粮,我就不信你们能把全世界的粮食渠道都垄断了。我们上下死撑五年不是问题,可尧国撑得了五年吗?”
“两线作战的不止是禹国,还有汉国。”璃月道,“他们一样还在和北面的商国开战。时间一长,你们给不了汉国想要的结果,他们就会立刻收兵,到那时,贵国打算如何?”
这两人一下子把核心剥了出来。
谈判桌上陷入了短暂的安静。
宓茶眼睑微掀,自从百里族衰落以后,她时常遇到这种局面。
墙倒众人推,百里族弱了,谁都敢来威胁他们。
“如果真是那样,”她收紧下颚,沉沉道,“那尧国无非是人人为卒;我和几位长老无非是,抱死屠国。”
众人一震,姬凌玉陌生地望着眼前的宓茶。
向来纯善和平的牧师,何时学会了说出这样残暴的话?
她眼前一阵恍惚,胸口憋闷异常。
“你…”姬凌玉撑着桌沿,涩然道,“我们只是来要回自己的公民而已,何必那么狠绝?”
这句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
它不仅满含个人情绪,还向尧国示了弱。
平时的会谈上,姬凌玉绝不会犯这样的错,可对着陌生的宓茶,她哪哪都不是滋味,情绪波动得很大,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我族从没有舍弃子弟的先例。”宓茶道。
“百里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既成了代理国君,那在被废之前,尧国便是我的家,尧民便是我的家人。”宓茶看向她,“牧师良善,但不窝囊,若禹国真的又一次要灭了我们的家,那新仇旧恨就得好好算算了。”
对于九国攻谷一事,禹国可以有很多种回应,可对面的是宓茶,姬凌玉便不想强加狡辩,不想再添卑鄙。
她只能道,“有关五年前的事情……是禹国冒进了一些,但国际法庭已经给出了审判,禹国也赔付了该赔付的东西。”
宓茶一顿,忽然发现姬凌玉的心率不齐,体内的能力波动有些异常。作为光系的分支,宓茶对巫师和光系的感觉十分敏锐,此时姬凌玉身边的光元素明明灭灭,不太稳定。
她这是怎么了?
她疑惑地朝她看去,发现姬凌玉的脸色微微发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