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此,兰君钦心中那点愤怒和不满顷刻间如青烟散去。
他看了一眼垂头的兰君也一眼,轻轻咳了一声,随即磨磨蹭蹭地从自己的衣袖里拿出那袋从店小二处收缴的黄金,放在了兰君也身边。
“?”兰君也看着那袋失而复得的黄金,似乎有些不敢置信,愣了一下,擡起头,一脸茫然地看向兰君钦。
“咳........”兰君钦单手成拳抵在唇边,和兰君也错开视线,眼神虚虚对焦在不远处,看天看地就是不看兰君也:
“这事儿......确实是我们不对。”
他别别扭扭道:“钱我全额退给你..........至于你打坏我家酒楼的事情,看在是我家先对不起你的份上,也就算了。你一个外乡人,估计也没有多少银钱在身上,要赔也赔不起。索性日后我去京城寻你,你请我吃一顿饭,咱们俩这事就算过去了。”
“.........”兰君也大抵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暴戾恣睢的小公子其实很好说话,愣怔片刻,迟疑道:
“果真?”
兰君钦正想说话,忽然听见屋外有人叫他,便扭过头,朝兰君也说了一句:“你好好休息,我出去看看,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
兰君也难得配合,点了点头。
兰君钦起身朝屋外走去。
掌柜的已经站在门外候着了,一见兰君钦走上前来,便迎上来,道:
“小公子。”
他说:“我已经拷问清楚了。那老五一共私吞了黄金一千六百八十三两,其中一半带回了老家,还有一半藏在院中,我已经将其没收了,您看.........?”
“没收的钱晚间放到我房间去,不要告诉母亲........那些带回老家的钱就算了,老五一家六口,看在他媳妇孩子的份上,我就不追究了。”
兰君钦负手站着,淡声道:“打断老五一条腿,不许治,也不许给他饭吃,关在柴房里,三天后将他丢出酒楼外,明白了?”
“是。”掌柜的点了点头。
他看着兰君钦平静的脸,片刻后又像是想到什么,忙道:
“哦对了,医馆内那个小公子想查的消息是名医柳素郡的行踪,老五给的消息其实是对的。只不过那柳素郡二十多天前又忽然从宿州搬走了,老五没有细心再去查,仗着那小公子是外乡人,年纪又小,料想他应该会吃下这个哑巴亏,所以........”
“所以给了人家一个没什么用的旧消息。”兰君钦冷冷一笑:“你可知那人想要找柳素郡是为了救治自己的父亲,才肯乖乖上当受骗,给了这五十两黄金。”
他说:“老五给的是真消息也就算了.......可他千不该万不该,也不应该骗一个从京城千里奔波至此,只为了救自己父亲一命的孝子。”
掌柜:“.........”
他一直到老五这事儿做的不地道,故而不敢吱声。
他鲜少在兰君钦吊儿郎当的脸上看见这般严肃的表情,欲言又止片刻,片刻后犹豫道:
“小公子,那我们........”
“柳素郡的消息交给你去查,务必三天内给我查到。”兰君钦道:“是我们对不起人家,这个消息,就当我免费送他的。”
“是。”掌柜的点头:“那我就先下去查了。”
兰君钦点了点头。
等掌柜的离开后,兰君钦转身推开门,看见兰君也坐在病床上,一脸复杂地看着他。
“你都听到了?”习武之人的耳力一向很好,兰君钦不认为自己刚才和掌柜的在门外的话兰君也会听不到。
但他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自己做错了就大大方方地承认,并且给出合理的补偿,这是梁卿玉教给他的:
“你放心吧,我会帮你找柳素郡。”
他顿了顿,看着兰君也因为受伤苍白的脸,又移开视线,声音低了下来:
“这回........不收你钱。”
看着兰君钦忽然间变的明显有些不自在的表情,兰君也动了动指尖,将被兰君钦刺伤的手背藏在身后,动了动喉结,滚出沙哑的一句:
“谢谢。”
“嗐,没什么。”兰君钦挠了挠头:“我才要说对不起。”
他说:“是我御下不严.........完蛋。”
看着兰君钦懊丧的表情,兰君也不动声色地问:“怎么了?”
“闹出这样大的阵仗,我娘亲知道了肯定会骂我又惹祸了。”兰君钦垂头丧气:“要不我今晚就不回家吃饭了,省的挨批。”
兰君也闻言,微微一怔。
片刻后,他低下头,想着自己从未见过面的母亲,半晌,轻轻叹了一口气,笑道:
“你母亲想是希望你好的。”
他说:“我还........没有母亲呢。”
兰君钦闻言,惊讶地擡起头,瞪大眼,乌溜溜的眼珠子里全是不可置信:
“你没有母亲?”
他狐疑道:“不可能吧?所有小孩都有母亲。”
他说:“没有母亲,你是怎么出生的?”
“我母亲生下来就失踪了,我从未见过她。”兰君也摇了摇头:“我是我父亲一手带大的。”
“哦.........”兰君钦看着面前和他长的一模一样的少年,听着对方的悲惨身世,忍不住起了些许惺惺相惜的感觉。
他上前一步,坐到兰君也的身边,看着对方漆黑纤长的眼睫毛,也不知道怎么了,忽然脑子一抽,开口就说了一句:
“其实我吧.........我也和你差不多。”
兰君钦挠了挠头:“我有母亲,但是.......我没有父亲。”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忽然对这个只见过几面、相见时还恨不得对方死的仇敌说这个,只是忽然情绪上头了,便一股脑地全说了:
“我和你一样,没有见过我父亲,我是由我母亲带大的。”
兰君也闻言,有些诧异地挑起眉,上下打量了一眼兰君钦,若有所思:
“你这样的性格......我还以为你父母双全呢。”
“也没有。”兰君钦说:“虽然我没有父亲.........但是我母亲待我很好。我小时候就发誓,要好好孝顺我母亲的。”
“我也是。”兰君也眨了眨眼睫:“我从小就发誓,要好好孝顺父亲。”
话音刚落,兰君钦和兰君也同时对视一眼,几秒钟之后,不约而同地笑出了声。
“我们俩........还挺有缘分。”兰君钦晃了晃小狗脑袋,半扎的高马尾轻轻扫着,感叹道:“长得像,身世也像,活像是一对亲兄弟似的。”
兰君也不置可否。
他没说话,兰君钦也不觉得尴尬。
他转头看向兰君也,兴致勃勃道:
“咱们这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了。既如此,不如我俩交个朋友吧。”
兰君钦伸出手,戳了戳兰君也放在床上的手,勾了一下:
“如果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啊。”
兰君也轻轻眨了眨眼睛,没吱声。
经过这几次的见面,兰君钦已经知道兰君也是个闷骚的大冰块,闻言也不怪罪,而是转而咳了一声,一秒换上正经的表情:
“那我就自我介绍一下。”
“我叫梁君钦。栋梁的梁,君子的君,钦定的钦。”
兰君也点了点头,迟疑了一下:“我叫兰君也。国姓兰,君子的君,池无水地无土的也。”
他特地点出了国姓兰,就是想提示兰君钦自己的太子身份。
言罢,认真听着的兰君钦闻言,果然一怔,冥思苦想数秒,半晌,忽然一拍大腿,震撼道:
“那咱俩这名字也挺像的啊!”
他完全没意识到面前这个坐着的人就是当朝大周太子,可惜道:“就是姓不一样,如果你和我一样姓梁,我一定和你结拜成为异父异母的亲兄弟!”
兰君也:“..........”
他忽然气急攻心,血气上涌,忍不住咳嗽了几下,在兰君钦惊恐的眼神里,用力咽下腥甜的血,咬牙切齿道:
“谁要和你成为异父异母的亲兄弟!”
他想,以他父皇的聪明才智,他这辈子都不会有这么傻的亲弟弟!
“干嘛这么嫌弃我,我都没嫌弃你是个冰块木头。”小狗委屈了,甩动的尾巴垂在地上,不满地摆了摆:
“我还想着说,你和我长的这么像,我带你回家见见我的母亲,看看他能不能分清你和我谁是谁呢!”
“你母亲?”兰君也道:“算了吧.........戏弄长辈不好。”
“没事啦,见见又不会怎么样。”兰君钦表面上看似想一出是一出的,其实就是想把兰君也领回家,因为有外人在,梁卿玉骂他的时候,会轻点骂:
“反正你是外乡人,一时半会儿受了伤也不知道去哪,又得等我的消息,不如就去我家等着呗,我家挺大的,也好给你养养伤,不然我娘亲又得训我。”
兰君也:“........算了吧。”
兰鸢山的后宫没有妃嫔,故而兰君也说:“我这不习惯和长辈相处。”
“不能算了,”兰君钦知道兰君也从小没有母亲,一个人来异乡也怪可怜的,何况还被自己打伤,整一个就是凄凄惨惨戚戚:
“晚点儿去我家吃饭,我叫吴叔他们多做点菜。”
兰君也还想拒绝,就被兰君钦一句话堵了回去:
“不来我家吃饭,我就不把柳素郡的消息告诉你了。”
兰君也:“.........”
他把拒绝的话咽了下去,勉强道:“.......好吧。”
他想了想:“除了我姑婆,我没有和长辈接触的经验.......去你家,要不要带什么礼物?”
“还有..........你娘亲,她叫什么名字?我该如何称呼?”
“我也不知道娘亲叫什么名字,”兰君钦被问的一尬:
“我从母姓,旁人都唤他梁夫人........你到时也这么叫就是了。”
他眼珠一转,又笑嘻嘻道:“实在不行,你随我一起——叫他母亲也行。”
“.........不行。”兰君也断然拒绝:“我有母亲了。”
他正色道:“我母亲虽然下落不明,但我唯有她一个母亲,定然不会随意认旁人为母亲的。”
“好嘛好嘛,不叫就不叫,这么严肃做什么。”
兰君钦噘嘴:“怎么小小年纪就板着张脸,老古板似的,看起来和我也差不多年纪啊.......你今年到底多大?什么时候生的?”
“年十六。戊子年晚春四月二十七日晚间戌时生的。”
兰君也问:“你呢?”
兰君钦闻言一愣,抿了抿唇:“我也是十六岁。”
他说:“母亲说........我也是戊子年晚春四月二十七日晚间戌时生的。”
兰君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