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西辞安慰他:“快了快了,等剧组杀青,就能歇一歇了。”
老?季胡子?拉渣,拍拍他的肩膀,寄予厚望:“好好拍,争取一条两条就过,等你这里收了工,大家都?能早点?回去睡觉!”
在温雅歌饰演的杜虞被老?村长抓了之?后,追缉组的人终于确定,老?村长,甚至整个村子?的村民,实际上都?是犯罪组织的帮凶。
整个村子?,都?靠着给进山翻越国境线的犯罪组织成员带路、帮忙转移人质来拿钱,如果有追缉组之?类的人前来追查,他们就会帮忙打掩护,实在掩不过去,则会以向导的身份,将人带进山林里处理掉。
这么?些?年,这几乎成了村子?最大的经济来源。
用尽各种办法,追缉组的人趁夜成功营救出杜虞,一把火烧了这个掩藏着不知道?多少?罪恶的村子?,跑了出来。
年轻警官小林手臂和大腿上都?是伤,血已经渗出了绷带,他不安地往周围张望:“老?大,这林子?太密了,没人领路,只凭我们,不说找不找得到犯罪组织藏人质的地方,就是走出去,都?很难吧?”
几个人都?见识过这种深山老?林的莫测,组长张巡开口稳定军心:“原地休整,等天亮了再行?动。我们能进来,就肯定能出去。”
小林响亮地应了声“是!”准备找找哪里适合扎营,这时,一声清脆的叶笛声骤起,混在山风中,轻灵如林间?鸟鸣。
但追缉组所有人都?迅速掏出了枪,指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天色亮了几分,小林惊了一声——在他前面几步远的地方,竟然是悬崖!
赶紧往后退了好几步,小林握着枪的手不是那么?坚定,小声道?:“那个哑巴少?年,好像是故意提醒我们的,而且杜虞姐不是说,老?村长让他放箭,他也没放吗……”
“别忘了,他也是那个村子?的人。”
小林默默闭了嘴。
越来越亮,将天幕的深蓝稀释,再混入火焰的色彩,站在粗树枝上的哑巴少?年白色的土布衣袍垂下树枝,在风里飘飘荡荡,一如初遇时的模样。
似乎是确定他们没有危险后,哑巴少?年没再管他们,衔着那片翠色的树叶,继续在树干上刻着什么?。这时他们才发现?,哑巴少?年手里握着一把巴掌大的小匕首。
没有人知道?他刻的是什么?图案,只能看见他神情专注,认真到近乎虔诚。
没过多久,他停了下来,将小匕首挂回腰间?,就着唇间?衔着的那片树叶,吹起了山间?的小调。
小林压低声音:“这首小调我听过!就村子?里,哄孩子?睡觉唱的,那时你们不也都?听见了吗?那个词儿好像是——”
一旁的杜虞接话:“月儿弯弯挂树梢,叶上露水摇晃晃,星儿闪,虫儿叫,小溪哗啦鱼儿跳,娘的宝宝最乖巧。风儿起,云儿飘,小鸟喳喳飞回巢,娘的宝宝要睡觉。”
“对?对?对?,就是这首,”小林奇怪,“他吹这首曲子?干什么??天都?亮了,这儿又没孩子?需要哄睡觉。”
“但他有妈妈,在他小时候,他妈妈可能唱过很多次这首小调哄他睡觉。”杜虞想起哑巴少?年家院子?里那些?干枯了的野花,用干树枝在泥地上画的母亲的肖像,还有缺笔少?划的那句“我在等,我很想她们。”
她有了某种不太好的猜测。
曲子?的尾音被晨风吹散,哑巴少?年在古树的粗树枝上站直,朝阳在他身后泄露出一缕阳光,他朝他们比划手语——“谢谢你们。”
这个手语是路上杜虞教他的。
他又认真比划道?——“我要去找我的妈妈和妹妹了。”
目光温软带笑。
古树后就是悬崖,杜虞倏然间?意识到什么?,往前跑了几步,提高声音,朝着站在树上的哑巴少?年大声喊道?:“不要!”
“停,”万导盯着监视器,揉了揉自己干涩发红的眼角,“可以了,就到这里吧,收工!”
片场安静几秒,骤然响起一阵欢呼,但熬夜太耗人,欢呼声也显得稀稀拉拉。
下班的速度是最迅猛的,等沈西辞卸完妆换回自己的衣服,片场已经找不到几个人影了。
摘下耳坠放好,沈西辞坐在化妆间?的椅子?上,不知道?怎么?就出了神。
直到他听见盛绍延在叫他。
“心情不好?你从拍完到现?在,都?没笑过。”
“是吗?”沈西辞无意识地摸了摸手腕上戴着的晶石手链。
沉默了一会儿,视线落在空气?中的某一点?,沈西辞挺直的背往前佝了佝,嗓音有点?低落和茫然,“哑巴少?年一直都?在等她们回来,等了很久,我给她们一人做了一个花环,还没来得及给她们,可她们死了,我甚至不知道?她们死在哪一天,是晴朗还是下雨,冷不冷,痛不痛……”
有人托起他的下巴,指腹擦过他脸上湿漉漉的眼泪,他才发现?自己哭了。
可眼泪像是有了自己的意志,根本不属于他,即使擡起头,仰起脸,依然源源不断地从眼尾溢出来,流进耳边发间?,怎么?也擦不完。
沈西辞徒劳地解释:“我不想哭的……”
鼻音极重。
“我知道?,”盛绍延嗓音像提琴,低而温柔,“哭也没关系,我挡着,不会有别的人看见。”
是他没有见过的沈西辞。
眸子?像淋过雨一样干净漂亮,眼尾洇红湿润,连鼻尖也是红红的。
脆弱又可怜。
像碎开的琉璃盏。
此刻,他的想法远不如嗓音那么?温柔,心底某种并不算善良的情绪被激发、引动。
让他忍不住在把沈西辞抱进怀里时,嘴唇不经意般擦过那片润湿,仔细尝了尝他眼泪的滋味。
甚至像渴了一般,还想再多尝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