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泱在床边坐下，就着这个姿势，将江寻冬半揽在怀中，掌心依然在轻揉他的后脑勺，江寻冬眼眸低垂，藏在被子底下的手掌捏成拳头，满手心都是汗。

“还疼吗？”白泱问。

江寻冬呼吸急促，根本说不了话。

白泱听到他过于异常呼吸频率，皱起眉头，担心问道：“还有哪里难受？头还晕？或者哪里疼？我去叫医生——”

叫什么医生？！

医生过来，用听诊器一听，就会知道他的心率有多奇怪，他会丢死人的好吗！

江寻冬伸手揪住白泱的衣角。

和在山林时被揪住裤腿时一样，白泱的心脏暂停一瞬，继而疯狂往上飙，他回眸看江寻冬。

不敢看他，江寻冬低着头，脸朝床，小声说：“我没事……”

“……真的？”白泱不太信。

“真的……我没事……”

为了打消白泱的怀疑，为了不被发现他的心跳是因白泱而奇怪，江寻冬想到个理由，他道：“我，我刚醒，有点渴……所，所以心脏有点不舒服，呼吸不畅……”

白泱大松口气，立即要去倒水，衬衫的下摆却还被揪着。

他低头，江寻冬猛地缩回手，如同受惊的小鹿。

白泱的视线凝住，还在看自己的衣角，似乎在不解、不满于江寻冬手指的离去。

差不多有半分钟，没人说话，没人动作。

过分紧张的江寻冬小心翼翼地擡眼，白泱恍然回神，大步走去倒了杯温水，回来递给江寻冬，温声道：“慢点喝。”

“……谢谢。”

江寻冬将杯子拿在手里，小口小口地喝，却又听到头顶，白泱忽然笑了下，他紧张地顿住，是他哪里出丑了吗？！

他忐忑地擡眼看向白泱。

白泱再笑，是那种双眼忽然一弯的笑，整个世界瞬间变得圣洁治愈的笑容，仿若五年前的深夜，他第一次看到的白泱的笑容。

白泱伸手到他头顶，揉了揉，看着他，说：“你真的很可爱——”话音微顿，白泱继而再度露出笑容，是弧度更大的笑容，他笑说，“你真的很可爱，冬冬。”

“………………”

江寻冬双手抱着杯子，呆呆看他。

这是他小名，但其实很少有人这样叫他，他和父母并不常见面，庄晓晨也还是小时候喜欢如此叫他，长大后，要么直呼大名，要么腻歪地叫他“宝贝”。

现如今，经常叫他“冬冬”的，反而是陆文瀚，他不喜欢陆文瀚，便也讨厌这个称呼。

白泱也叫过，却也是故意为之，总有点玩笑意味，他同样不喜欢。

没想到，普通平凡，他甚至有点厌恶的“冬冬”，再次从白泱的口中唤出，竟可以如此地动听。

见他这般，白泱手上力度稍微加重，更是笑道：“人可爱，名字可爱，眼睛可爱，呆呆的样子可爱，哪里都可爱……”

“哗啦啦——”

江寻冬的手在颤抖，水杯直接掉了，浸湿被子。

白泱这才收回放在他头顶的手，迅速起身，拿起纸巾过来擦，江寻冬感到很抱歉，他怎么突然变成了一个智障？？

再看白泱一张接一张地抽纸擦拭，他沮丧道：“对不起，都是我不小心，麻烦您了——”

白泱却是看向他，笑道：“和你有什么关系？是我没有照顾好你，我应该拿着杯子让你喝水。你又叫我‘您’，我是不是和你说过，不用和我这么客气？”

“我，我——”

“我重新拿床被子来。”白泱起身走向墙边的柜子，走到一半，他又回过头，说，“还有，你即使把水撒了，也很可爱。”

白泱轻笑，随即拿来床新被子，给江寻冬换好。

从这一刻起，江寻冬便彻底不敢再动，他甚至很疑惑，他的心率都已经这么快，他怎么还没死？他怎么还活着呢？

心跳成这样，正常吗？

白泱会听到吗？会嘲笑他吗？

他看向白泱，白泱却轻松得很，还是那个绅士有礼，高贵而又圣洁的大明星。

并且白泱还重新给他倒了杯水，坚持要拿在水中喂给他喝，江寻冬只好接受，还因此变得更奇怪。

喝过半杯水，白泱想给他叫餐，他不想吃，他是真的一点也不饿。

白泱从桌上的果篮里拿了个苹果，说要给他削苹果吃。

这会儿，白泱便坐在床边，拿着把水果刀，小心又仔细地在给他削苹果，只可惜，他似乎做不来这种事，苹果皮不仅不能连成线，甚至是一片片的，每片都很厚，削了好半天，他削出个苹果核。

好像他自己也觉得很丢人，把那个“果核”扔了，又拿来一个削，如此般一连削了三个都还是只有果核，他却把一整篮水果都拿来，非要削出个水果来。

江寻冬坐在床上，始终静静地看着。

心情也终于由慌张、紧张、无措，变得平静、舒缓，甚至开始酸涩起来。

他不是白泱那种不通情感的异界妖怪。

他是土生土长的人类，他冷漠，不是因为他没有感情，相反正是因为从来没有得到过想要的感情，他才会干脆压制住，仿佛自己从来不需要。

江寻冬一直以为自己压制得挺好。

直到此时，他发觉自己好像是错了。

他好像，喜欢上了白泱。

之所以用的是“好像”这个词语，是因为他真的无法确认，那种感情到底是不是“喜欢”。

二十多年来，他没有喜欢过任何人，并且对于任何关于爱情的感情都很排斥，一度觉得恶心，当初陆文瀚和他表白时，他是真的吐了。

没经历过，他却知道，人只有在面对喜欢的人，才会出现那种心跳得快要跳出喉咙的情况。

但他同时也知道，还有一种名词叫作“吊桥效应”。

当一个人面对巨大的危险或者恐慌时，心跳会变得相当异常，倘若这时刚好有人出现，往往会使人以为，这份心动，是因来人而起。

会不会，他也是这个原因呢？

白泱忽然出现在他面前，保护他，拯救他，那瞬间，他感受到从未拥有过的极致的安全感，他大哭，他想全身心地去依赖白泱。

这是喜欢，还是吊桥效应？

心中想了太多，江寻冬始终看着白泱修长如玉的手指。

很漂亮，但是第四个苹果，他还是失败了，白泱的手微顿，嘴角更是不觉抿住，看起来有点生气。

好可爱。

“噗……”

江寻冬没忍住，笑出声。

“…………”

白泱擡头，看到眉眼弯弯的江寻冬。

江寻冬哪里都可爱，笑起来更可爱，尽管可能是在嘲笑他，也很可爱。

但是尊敬的妖皇大人还是觉得很丢人。

他是想到那天江寻冬给他剥葡萄吃，还把水果弄成可爱的小狐貍模样，他是没这个本事，削个水果总是没问题的吧？

他没觉得这玩意儿有多难。

结果他还真不会削苹果！

堂堂妖皇大人，连个苹果都不会削！

太伤面子了！！

白泱将新削出来的果核和水果刀一起藏进水果篮，站起身，风度翩翩且绅士地微笑，他道：“这些水果不太新鲜，我让邓巍重新去买点过来。”

说完，他提着水果篮就要走。

江寻冬更是觉得好笑，白泱原来还有这一面啊？

就连这一面都好可爱啊。

他是不是不应该对三次元的白泱有任何偏见呢？

白泱确实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白泱已经伸手去开门，看着他高大的背影，江寻冬心中打定主意，他不知道这样的心动到底是喜欢，还是“吊桥效应”。

但他不会逃避。

他会主动迎上去，弄明白这一切。

倘若是“吊桥效应”，那是最好，他也会好好地感谢白泱为他做的这些事。

倘若真的是喜欢——

“白泱。”

江寻冬开口。

白泱转身看他，眼露疑惑。

江寻冬看着他，问：“报恩，还算数吗？”

“……”反倒是白泱有点怔，好端端地怎么提到报恩？

他尚未开口，江寻冬又道：“我想好报恩的方式了。”

白泱下意识地问了句：“什么？”

“我们去约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