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声传回院子中,饶是心炼得跟铜墙铁壁似的宋正义也禁不住湿了眼。
他紧紧握着手里的钱袋,心中怅然。
结束了,人生也重新开始了。
背后微微脚步声传来,他转身看去,心里竟是一阵委屈,“你真的不跟我走?”
满琳琅本来还想调侃他,可是啊,他看着实在太孤独了。
她问,“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我会老、会死,可你不会,等二三十年过去,我老了,别人会说我们是母子。再过个五十年,别人会说我们是祖孙。我受不了这种变化,宋正义。”
宋正义忽然明白她为什么不愿意跟自己走了。
他习惯了“永生”的面貌,哪怕是他,看着镜中的自己也时常会陷入茫然。
那更何况是她这样的局外人。
她今后每日都要面对他不会变化的脸。
每年都要承受她老去,可他还是初相识模样的事实。
换做是他,似乎也难以忍受。
宋正义说:“我只是模样不会变,但心会,我不可能永远都是二十岁的心。它也会老态龙钟,会跟着你一起变老。如果你怕别人非议,我们每隔几年就换一个地方居住。别人或许会说我们是母子、是祖孙,但至少这个过程我们一直在一起。”
满琳琅笑笑,“说的很好听呀,可是我会变老的,宋正义……人是会变心的。”
“我知道无论我做出什么承诺,你都不会信。但如果真的有那一天……”宋正义淡然说,“你杀了我,然后离开。”
满琳琅呼吸微屏,她知道他会跟她说很多的话,让她安心。
但她没想到他竟然会提出这么可怕的方案。
宋正义凝视着她的眼睛,继续说:“如果今天我们分开了,我想……你会惦记我,也会难过。这种难过可能会持续很久……可我们在一起了,至少未来二十年你会很高兴。假如哪天我变心了,你杀了我,以你的清醒,你大概只会难过一年半载。无论怎么计算,都是先在一起了更划算。”
满琳琅噗嗤笑出声,“宋正义你这是什么算法?奇怪得很。”
宋正义无奈说:“空口承诺我愿意说,可你会相信么?”
“不会。”
“所以用数字说话吧。”
满琳琅若有所思,他这个算法没错,虽然有点怪,像在骗她先点头,再听天由命。
可是啊……
这个算法是最让她安心的不是么?
“宋正义。”满琳琅收起笑颜,盯着他说,“如果真的有那一天,我是真的会杀了你。”
宋正义目色平静,点了点头,“好。”
他弯身将她揽入怀里,心砰然直跳。他附耳低语,“我也想跟你一起变老,琳琅。”
满琳琅微怔。
对啊,他从来都不贪恋长生。
她只想到自己以后可能会痛苦,可她没有想过,等她死去,就又剩下他自己孤零零活在这世上了。
如今分开他会痛苦一时,可他还是要和她一起。
相爱几十年的恋人离开后,剩下那一个,恐怕会痛苦余生,或者是无尽的余生吧。
满琳琅心中凄然,她担心自己的以后,却没有担心他的往后。
她深深埋进他的心口,听他的心跳声。
——她突然愿意相信他,这种拥着她时砰砰直跳的声音,永远不会变。
院门后面,做了半天壁虎的孙明玉收回视线,眼泪跟断线珍珠似的扑簌直落。
“真好……”
龙耀林虽然没有哭,但也有许多感慨。他感触最大的,确实——
“那看来他们两个要一起离开花城了。”
本来还只是悲伤他们不容易的孙明玉突然被提醒了这个事实,睁大了眼看他,然后哭的更厉害了!
龙耀林:“……也是可以去找他们的……虽然他们可能会经常换地方很难找……”
“呜哇!!!”
“!!!”龙耀林手足无措说,“不要紧,宋老板不是说了,十年后他就回来了。”
孙明玉一愣,气得直踩他的脚,“不许说话了!笨蛋!”
龙耀林只好闭嘴,又说:“你踩的是不是太用力了……”
孙明玉朝他凶巴巴地龇牙。
“……”算了闭嘴吧。
孙明玉一抹眼泪,又抽抽噎噎了会,“你说的对,至少他们在一起了,会一起走,而不是孤零零地走一个,孤零零地留一个。”
被踩得脚疼的龙耀林不敢说话了,怕她眼泪又决堤。
只是她满脸的泪看着委屈可怜,他伸手给她擦掉,轻轻拍拍她的头,“乖啦。”
孙明玉又气又笑,“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她问,“后天你有空吗?”
“应该有。”
“那跟我去送我娘上轮船吧,我怕我爸带人阻拦。”
“好。”
孙明玉一想,又悲从中来,呜哇大哭,“明天送朋友,后天送我娘,我好难过啊——”
“……”龙耀林还能说什么呢,只能继续摸摸她的脑袋瓜子,“乖啦。”
夕阳西下,桃红云彩倒映江水碧波,随着风一起拂上岸边。
水声哗啦哗啦,一个男人的身影从水里渐渐浮出。
有头,有身体,有脚。
他拽着一团水草往岸上用力拖着,在沙地上拖出一条长长的路。
上了岸,阿蛋可累坏了。
他不知道族人都去哪了,来了一堆警察抓了好多人,晚上又来了一堆人把躲起来的族人都杀了。
真可怕。
最可怕的是,族人没了,他固定的晚饭也没了。
他去街上乞讨,结果发现乞丐比路人还要多。
就算得到了一点食物,也要被那些可恶的小孩抢走。
他好饿啊,要饿死了。
他终于下了水,想抓鱼。
但抓不住。
想摸螺。
又小。
最后他觉得再嫌弃食物就要溺死在水里了,终于拽了一团水草上来。
它味道不太好,有点腥,但能吃。
阿蛋将这团水草拖到架起的火堆前,铁锅里的水早就沸腾了。
他添了很多柴火,让火旺一些。然后拿出锋利的石片,一点一点地割水草,把它们扔进锅里。
一会就能填饱肚子了。
阿蛋还是很高兴的。
他又割多了一些,想吃的更饱。
可水草忽然变得有韧劲,怎么都割不断了,绿油油的草还混着黑色的线。
就是这黑线,有韧劲得很。
阿蛋看着手里的水草,对着夕阳余光看,黑线是什么呢……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抓起自己乱糟糟的头发比对。
“嘻嘻,水草长头发啦!”
阿蛋兴致勃勃地扒拉开水草,想看看水草的脑袋。
很快他就扒拉到了。
那脑袋在水里泡得发白发胀,像被鱼啃过,坑坑洼洼的。
他凑近闻了闻,不臭,但有点肉味。
是肉诶!
阿蛋高兴极了,庄重地捧起这颗“水草脑袋”,“啪”地扔进沸腾的锅里。
水草脑袋很快就在锅里咕噜咕噜冒起了泡。
在熊熊大火的烧煮下,渐渐融化。
阿蛋哼着歌添着柴火,忽然他好像看见那颗水草脑袋睁开了眼。
又大又圆又红。
又无比愤怒。
有点吓人。
阿蛋揉揉眼,定睛细看,根本没有眼睛。
看,他都饿糊涂啦!
阿蛋将锅盖用力压下,听着水剧烈地咕噜咕噜,肉香四溢。
他继续加着柴火,闻着肉味继续快活地哼起儿歌。
“月光光照地堂,虾仔你乖乖瞓落床……”
“月光光照地堂,听朝阿爸要捕鱼虾啰……”
“虾仔你快滴眯埋眼啰,一觉训到大天光……”
他摇头晃脑地掀开锅盖,锅里骨肉分离,已成一锅混沌肉汤。
阿蛋举着筷子朝天敲钵,“吃肉啦!”
——完
【作者有话说】
完结啦!感谢一路相伴的小伙伴们,下本书见,可以留意铜钱的wb,一枚铜钱·钱大掌柜。
无番外,下本书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