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六的夜,宸京城如同一张拉满的弓,肃杀之气浸透每一块砖石。
宫门落钥,九门紧闭,巡城金吾卫的脚步声和铠甲摩擦声在空旷的街道上回荡,清晰得令人心悸。
唯有永寿宫,依旧维持着一种令人不安的平静。德妃赵静仪甚至传了宵夜,一碗清粥,几碟小菜,吃得慢条斯理。
桂嬷嬷侍立一旁,眼观鼻,鼻观心。殿外阴影里,潜龙卫的神经绷紧到了极致,任何一丝风吹草动都足以引发雷霆之击。
紫宸殿内灯火通明,气氛却比殿外更加凝重如山。
君临渊高坐御座,龙颜冷峻如万载寒冰。御阶之下,新任刑部尚书方正、吏部尚书陆文渊、兵部尚书秦烈等重臣肃立,人人脸色铁青。
萧云倾坐于君临渊下首,手中正摊开着从落雁坡带回的那份血玉盟暗桩名单。
“好!好一个血玉盟!好一个德妃!”
君临渊的声音不高,却带着金铁摩擦般的刺骨寒意,每一个字都砸在殿中诸臣心头:
“六部九卿,各州府道,竟有如此多的蠹虫藏于衮衮诸公之中!”
吏部文选清吏司主事周桐、兵部武库司员外郎孙继海、扬州知府马文远…”
“他念出的每一个名字,都让阶下相关主官的脸色白上一分,冷汗涔涔而下。
“还有这漕运总督衙门盐课司提举——郑怀安!”
当“郑怀安”三字出口时,侍立末位的户部尚书沈清身体猛地一震,豁然抬头,脸上血色褪尽,失声惊呼:
“陛下!郑怀安乃臣举荐!此人…此人竟也是血玉暗桩?臣…臣有失察之罪!罪该万死!”
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重重磕在金砖之上,发出沉闷声响。
“失察?”君临渊的目光如冰锥般刺向沈清:
“沈卿,盐课司提举,掌管两淮盐引核发、盐税征收,何等要害!你一句失察,可知此獠勾结血玉盟,借盐政之便,贪墨了多少国帑?又为血玉盟输送了多少不义之财,供其豢养死士、图谋不轨?!”
“臣…臣…”沈清浑身颤抖,伏地不敢言。
“陛下,”萧云倾清冷的声音打破了殿中令人窒息的沉寂,她指尖点在名单上郑怀安的名字旁:
“血玉盟经营多年,渗透之深,超乎想象。沈尚书举荐失察,自有罪责,然当务之急,是雷霆扫穴,按图索骥,将这些蛀虫连根拔起!”
“尤其是这郑怀安,两淮盐政之弊,盘根错节,积重难返,其必为关键一环!盐税乃国库命脉之一,盐引流转更是贪墨之渊薮。臣妾以为,欲断血玉财源,清盐政积弊,非以雷霆手段,辅以革新之法不可!”
“革新?”君临渊剑眉微挑,看向萧云倾。
“正是。”萧云倾取过案上一份空白盐引样张与户部呈上的盐课旧账册,从容道:
“旧制盐引,纸质粗劣,易于伪造涂改;账册记录,全凭胥吏手书,耗时费力,更易滋生篡改隐匿。臣妾有一法,名曰‘盐引核验新制’。”
她执起朱笔,在盐引样张上勾勒:
“其一,盐引用纸,特制!掺入特选矿粉,纸面隐现特殊暗纹,非特定角度光线下不可见,且每批暗纹皆不同,由户部密档记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