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捏着那枚褪色的红领巾,指节发白。
它轻得几乎没重量,却压得我胸口生疼。
那行铅笔字在我脑海里反复浮现:“你忘了少先队宣誓那天,是谁替你扶正了队旗?”每一个字都像钉子,凿进我童年的记忆裂缝里。
我盯着它看了很久,久到肖潇然走过来轻轻唤了我三声。
“林致远,你还好吗?”
我没回答。
转身就走,脚步越来越快,最后几乎是跑出了图书馆。
阳光刺眼,街道喧嚣,可我耳边只有父亲临终前那句模糊的呓语——“老周……他本不该改那一笔……”还有这红领巾上的字,像一把锈迹斑斑的钥匙,正在撬开一扇尘封二十年的门。
我要去县档案馆。
吴法律专家接到电话时正在整理案卷,听完我说的每一个细节后,他沉默了几秒,然后说:“你等我,我马上到。”
他说得冷静,但我听得出他呼吸变重了。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这不是一场个人复仇,而是一次对身份制度根基的叩问。
两小时后,我们站在县档案馆的大门外。
阳光斜照在斑驳的墙面上,这座建于九十年代的老楼像一头沉睡的巨兽,藏着太多不该被遗忘的名字。
“以公民身份起源重大疑点为由,申请调阅1998年林家屯小学毕业班合影及学籍原始登记资料。”吴法律专家将盖有联盟公章的《信息公开函》递进窗口,语气平稳却不容置疑,“根据《政府信息公开条例》第十条、第十三条,以及最高法关于身份权司法解释第九条,本案涉及基本人格权确认,属于优先受理范畴。”
窗口后的工作人员翻着文件,眉头越皱越紧。
“这……得审批,至少三个工作日。”
“我们现在就要。”我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我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锋利,“那张照片里的人,篡改过我的人生。”
吴法律专家补充:“若拒绝依法公开,我们将立即向省级监察机关提起行政监督申请,并同步启动公益诉讼预备程序。”
空气凝固了几秒。
终于,那人叹了口气,拿起内线电话。
等待的过程像一场漫长的窒息。
我们在走廊长椅上坐着,谁都没说话。
我摩挲着怀表,金属的凉意渗进掌心。
时间一分一秒地爬,每一秒都像是在提醒我:有人曾用一支笔,轻轻一划,就把我从原本的位置抹去。
直到下午三点十七分,档案管理员抱着一个泛黄的硬壳文件夹走出来。
“找到了,1998届毕业合影,原始底片扫描件。”
我的心跳几乎停了一拍。
照片投影在临时调出的屏幕上——一群穿着白衬衫、戴着红领巾的孩子站成三排,背景是斑驳的砖墙和一面歪斜的国旗。
我一眼就认出了年幼的自己,站在第三排最右边,脸还带着婴儿肥,眼神怯生生的。
而站在队伍侧前方,扶着队旗杆的那个女人……
我猛地站起身,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
是她。
周芸。
如今的县妇联副主任,全县“妇女儿童权益保护先进个人”,电视上频频露面的模范干部。
可此刻,她就站在这张泛黄的照片里,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左手扶旗,右手搭在一个孩子的肩上。
正是我。
“她不仅是你的班主任。”吴法律专家盯着屏幕,声音低沉,“我们查了教育局备案记录——她是当年全村唯一具备正式教师编制的户籍代办人,所有户口迁移、出生证明补录,都要经她签字上报。”
我咬紧牙关,脑中轰鸣作响。
接着,他又调出一份扫描件:我家九七年迁户手续的原件影印本。
签名栏上,写着“周芸”两个字。
“比对一下。”他说。
技术人员将签名与周芸近年公开教案笔记进行笔迹重叠分析。
几秒后,屏幕上出现绿色标记——七处特征点完全吻合,相似度98.6%。
“这不是巧合。”吴法律专家缓缓摘下眼镜,目光如刀,“这是系统性顶替。有人从你出生那一刻起,就在为你伪造一个‘不存在’的身份。”
我站在原地,浑身发冷。
原来这么多年,我不是在寻找真相,而是一直活在别人的谎言里。
当晚,吴法律专家熬到凌晨三点,写完《关于林致远家族户籍异常情况的司法建议书》。
证据链完整:地契归属、父亲临终声纹比对、笔迹鉴定、红领巾信物、旧内网Ip溯源……每一份材料都被编好归档,密封后分别寄往省纪委监委、公安部打拐办、国务院信访局。
与此同时,陈公益代表发起联署行动。
三十家关注乡村治理与教育公平的机构联合发声,要求启动“清源行动”专项调查。
微博话题#谁替我扶了队旗#阅读量破五亿,无数网友晒出童年合照,讲述自己家族被“消失”的经历。
第三天中午,中央某督导组正式宣布介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