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娘并非高门显宦之女,甚至与当时的苏家相比,可谓门第悬殊。她只是临州城里一位清贫老秀才的独女。
这位老秀才学问不错,但性情耿直,屡试不第,只能靠开蒙童糊口,家徒四壁。
婉娘自幼丧母,与父亲相依为命,虽生活清苦,却在其父教导下,知书达理,性情温婉娴静,更难得的是有一种身处逆境却不怨天尤人的坚韧。
苏文清与婉娘,算是青梅竹马。幼时,苏明远曾赏识婉娘父亲的学问,偶尔请其过府探讨诗文,两个年纪相仿的孩子便有了接触。
后来虽因身份差异,交往不多,但彼此印象都很好。
苏家鼎盛时,不乏有豪门望族前来提亲,但苏文清却对那些矫揉造作的千金小姐并无好感,心中反而时常浮现出那个在父亲书斋角落安静看书、眼神清澈的婉娘身影。
苏家败落之后,世态炎凉,苏文清更是看透了人情冷暖。当母亲试探地问他婚事时,他毫不犹豫地提出了婉娘。
苏老夫人起初有些犹豫,毕竟以苏家曾经的门第,娶一个教书先生的女儿,实在算是“低就”了。
但看到儿子坚定的眼神,又想到自家如今的境况,以及婉娘那孩子的品性,她最终还是含泪答应了。
而婉娘的父亲,那位老秀才,看重的正是苏文清的人品和才学,并未因苏家败落而轻视,反而认为女儿嫁过去是得了佳婿,只是苦了她要跟着受苦。
这桩婚事,在当时冷清的苏府悄悄进行,没有喧天的锣鼓,没有满堂的宾客,只有几个至亲好友的简单见证。但新婚夫妇的感情,却真挚而深厚。
婚后,婉娘的到来,如同一道温暖和煦的阳光,驱散了苏府深宅中的部分阴霾。
她毫无千金小姐的架子,亲自侍奉缠绵病榻的婆母,汤药饮食,无不亲尝亲奉,体贴入微。她将偌大却日渐空旷的宅院打理得井井有条,虽然俭省,却处处洁净温馨。
她对苏文清,更是温柔体贴,不仅是生活上的伴侣,更是精神上的慰藉。
在他因守孝不能参考、又深感前途无望而苦闷时,是她温言劝解,红袖添香,陪他夜读;在他因家道中落而受人冷眼、心中郁结时,是她默默陪伴,用她的坚韧和乐观感染他。
苏文清至今还记得,多少个寒冷的冬夜,书斋里炭火微弱,他苦读至深夜,一抬头,总能看见婉娘坐在不远处,就着一盏小灯,安静地做着针线,或是为他缝补衣物,或是为他做一双暖和的棉鞋。
偶尔抬头,四目相对,她便会给他一个温柔而鼓励的微笑。那笑容,仿佛能融化窗外所有的冰雪,照亮他心中所有的阴霾。她常说:“夫君,只要人在,心在,家就在。功名富贵,皆是外物,妾身只愿与夫君平安相守,粗茶淡饭亦是甘甜。”
婉娘的怀孕,更是给这个被悲伤和失意笼罩已久的家庭,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希望之光。
苏老夫人喜极而泣,仿佛看到了苏家延续香火、重获新生的可能,日日拖着病体到佛堂焚香祷告。
苏文清更是将全部的爱与期待都倾注在未出世的孩子身上,他握着婉娘的手,对着她日渐隆起的腹部,憧憬着未来:“婉娘,待孩子出生,无论男女,我都要亲自教他(她)读书识字,我们苏家,定有重现光彩之日!”
那时的绣楼,充满了欢声笑语和期盼,与如今的死寂形成了地狱与天堂般的对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