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当其冲的黑风虎煞,那山岳般庞大的身躯无法控制地剧烈痉挛起来!它那双原本充斥着暴戾、贪婪与戏谑的幽绿巨瞳,在万分之一个刹那间,收缩成了两条充斥着极致恐惧的细缝!
一种源自生命层次、灵魂本能的、最原始的战栗,如同亿万伏电流席卷它全身每一寸血肉、每一缕魂魄!它想要咆哮,想要挣扎,想要逃离,却发现周身那足以掀翻山岳、令生灵涂炭的恐怖煞气,在这股至高无上的法则威严面前,如同阳光下的冰雪,无声无息地寸寸瓦解、消散,连调动一丝都做不到!
它那狰狞的头颅被一股无形的、无法抗拒的力量强行压下,死死摁在地上,只能从喉咙深处挤出一种被扼住咽喉般的、充满了绝望与不解的“咯咯”声。它感受到了!那是比形神俱灭更可怕的东西——来自整个天地秩序的根本性否定与无可辩驳的终极审判!
而下方的赵铁山等六人,同样在这股意志降临的瞬间,心神彻底被夺!
那股几乎要将他们灵魂碾碎的虎煞威压,骤然消失了。
不,并非消失,而是被这股更宏大、更根本、更无法抗拒的法则意志彻底覆盖、同化了。就好像溪流中的一滴墨水,突然被抛入了浩瀚无垠的纯净海洋,墨滴本身的存在变得毫无意义。
紧接着,那股冰冷、浩瀚、不含丝毫情绪的意志,如同最细腻无声的流水,渗透进他们的肉身,涤荡着他们的灵魂。
没有杀意,没有针对,却让每一个人都从生命最底层、不受控制地升起一种想要五体投地、忏悔平生一切过错的强烈冲动。生平所行,无论大小善恶,无论隐藏多深,无论自己是否已经遗忘或刻意忽略,在这意志面前都如同水晶般透明,纤毫毕现,无可遁形。
李壮脑中闪过年轻时一次争强好胜失手将同伴推下悬崖后见死不逃的恐惧与隐瞒;秀娘想起了曾经因妯娌间琐事而产生过的恶毒诅咒,虽未实施,但那念头此刻却清晰无比;就连奄奄一息、自以为无愧于心的赵铁山,脑海中也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年轻时为了争夺最好猎场,暗中设计排挤走老猎户的往事;甚至那懵懂的婴儿,似乎也感受到了某种源自生命本源的、对至高规则的敬畏,停止了微弱的哭泣,睁大了纯净却带着茫然恐惧的眼睛。
天地间的景象变得无比诡异。万物失去了色彩,只剩下死寂的灰白。而在这片灰白之上,唯有那自混沌中降临的两宝投影,散发着不容置疑的、法则性的光辉。
一种万物终结、因果即将在此了断的绝对肃穆笼罩了一切,连空气似乎都凝固成了坚硬的琉璃。
“神……神仙……老天爷……”货郎王五瘫在碎砖烂瓦里,魂魄仿佛都已离体,只剩下空洞的躯壳和无意识的呓语。
赵铁山凭借顽强的意志,挣扎着睁开被血污糊住的双眼。视野模糊,他看不清那至宝的具体形态,但那源自灵魂深处的、几乎要将它撕裂的极致敬畏,以及黑风虎煞那前所未有、如同遇到真正天敌般恐惧到近乎崩溃的姿态,让他那颗本已被绝望和悲凉填满的心,猛地迸发出一丝难以置信的、微弱的火花——生路!
一种完全超出他想象、属于神话传说、属于幽冥法则的生路,降临了!
就在这时,于那无相鬼卷与孽镜台投影之间的虚空,光影扭曲,无尽的幽冥气息汇聚,一道身影由模糊至清晰,缓缓凝聚成形。
来人身着玄黑为底的长袍——正是判官袍。袍服宽大,在无形的法则之风中微微拂动,散发出一种威严而森冷的死亡气息。他面容异常年轻俊朗,却冰冷得如同万古不化的玄冰雕琢而成。此人,正是奉无相画官、孽台镜主判林木生法旨,前来此地执行天道审判的转轮殿孽台镜副判官——沈砚。
沈砚手持一卷非帛非纸、边缘流淌着幽暗光晕的功德簿副卷,目光平静得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淡漠地扫过下方那被无形法则之力禁锢、瑟瑟发抖如同待宰羔羊的黑风虎煞。
他的眼神,不像是在看一个凶威滔天、屠戮一方的魔头,更像是在审视卷宗上一行证据确凿、待最终朱笔勾决的罪魂名录,无喜无悲,唯有绝对秩序的冰冷与执行者的漠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