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骨镜映鬼(2 / 2)

昏暗的油灯下,母亲就着微弱的光线,一针一线地为她缝补着洗得发白的旧衣裳,轻声念叨着:“俺家翠姑长大了,身段也出落得越来越好了……开春后,托媒人去阿牛家问问?那孩子老实肯干,是个过日子的人……”

她羞得把发烫的脸埋进膝盖里,心里却像打翻了蜜罐,甜丝丝的,对未来充满了懵懂而美好的憧憬。

而如今,虎煞吞噬了她对“美丽”、“婚嫁”、“爱情”的全部懵懂憧憬和美好幻想,将其扭曲成了一种对“吸引”的病态执着。

她被迫维持着这种虚假的、属于生前的少女姿态,因为这副“纯洁无害”的模样,能更有效地迷惑那些偶尔闯入山林、血气方刚、或许对异性还怀有朦胧好感的年轻樵夫或猎户。

她的“梳妆”,是一种针对特定猎物的、无形的、淬着剧毒的“诱饵”准备。

水中倒影里,她看到的根本不是自己记忆中那张红润鲜活、眼波流转的脸庞,而是一张浮肿青白、眼神死寂、嘴角带着僵硬诡异弧度的、如同在水中浸泡多日的鬼脸。

但她残存的那点意识,却固执地、绝望地认为,只要把头发梳得光滑整齐,像以前一样,只要能露出“好看”的、能让阿牛哥脸红的笑容,就能变回从前那个翠姑,就能……吸引她的阿牛哥再看她一眼,或许……还能回到过去。

“阿牛哥……我梳头了……你看……我好看吗?”魂核深处,一丝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仿佛随时会熄灭的意念,在无尽冰冷的黑暗中徒劳地、反复地徘徊。

但回应她的,只有水中鬼影那无声的、狰狞的嘲讽,以及虎煞意志那无处不在的、冰冷的驱使——下一个目标,或许就是邻村那个曾偷偷帮她家砍过柴、在她路过时会脸红结巴的年轻后生。

想到要将同样的命运带给那个或许像阿牛一样憨厚的青年,她魂体深处会掠过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抖,但那颤抖瞬间就被更深的麻木和强制执行的指令所淹没。

她的悲剧在于,至死都困在了一个少女最单纯、最美的梦里。

而这个梦,如今成了禁锢她灵魂的永恒水晶棺,也成了吞噬其他无辜生命的、裹着糖衣的致命陷阱。

她是一朵在腐烂淤泥中,依旧执着地、扭曲地想要朝向记忆中那抹虚幻阳光绽放的、早已枯萎腐败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