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里的混乱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死寂的、令人窒息的恐惧。
李福贵被王氏搀扶回屋,瘫坐在椅子上,目光呆滞,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岁。
王氏用一块布巾小心翼翼地将丈夫那处光秃的头皮包裹起来,仿佛遮住那耻辱而恐怖的印记,就能暂时逃避现实。但她的手一直在抖,眼神里的恐惧丝毫未减。
秀儿紧紧依偎在母亲身边,小脸上满是泪痕和惊恐,再也不敢一个人待着。
前铺今日自然是开不了张了。李福贵甚至不敢再去靠近那扇通往铺子的门。一想到那里面可能隐藏的东西,他就浑身发冷。
“当家的…这…这可怎么办啊?”王氏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无助,“要不…要不我们去请个法师来看看?或是去城隍庙拜拜?”
李福贵眼神动了动,露出一丝苦涩和绝望:“请法师?请谁?泗水城里那些走街串巷的,多半是骗钱的把式…真要有本事的,哪会轻易让我们碰上?况且…”他压低了声音,带着极度的恐惧,“那东西…那东西这么凶…一般的法师怕是…怕是镇不住,反而激怒了它…”
他想起了昨日刘大锤和孙掌柜那惊疑不定的目光,想起了巷子里邻居们可能有的反应。
这种事传出去,福记茶行的名声就彻底毁了!谁还敢来买茶?谁还敢跟他们打交道?
“那…那我们就这么忍着?等着它…它下次再来?”王氏的声音充满了绝望,“这次是剃头,下次…下次它会做什么?!”她不敢想下去。
就在这时,院门被轻轻叩响了。
一家三口如同惊弓之鸟,猛地一颤,惊恐地望向院门方向。
“李…李掌柜在家吗?”一个苍老、嘶哑,带着几分犹豫和忐忑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是隔壁纸马香烛铺的吴婆婆。
王氏看了一眼丈夫,李福贵无力地点点头。王氏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恐惧,走过去打开了院门。
门外站着的果然是吴婆婆。她挎着个竹篮,盖着白布,脸色却比平日更加苍白憔悴,眼窝深陷,嘴唇干裂,仿佛也是一夜未睡好的样子。
她看到王氏,浑浊的老眼飞快地扫了一眼院内,看到瘫坐的李福贵和那包裹着头巾的怪异模样,她的瞳孔微微一缩,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混合着恐惧、同情,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更深的东西。
“王…王娘子…”吴婆婆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气声,仿佛怕被什么听见,“早…早上听闻您家有些动静…没…没事吧?”
王氏勉强笑了笑,笑容比哭还难看:“没…没事,劳吴婆婆挂心了。”
吴婆婆踌躇了一下,将手里的竹篮递过来,掀开白布一角,里面是几块新蒸的、还冒着热气的米糕。
“一点…一点心意,给秀儿压压惊…”她说着,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又瞟向李福贵头上的布巾,声音更低了,几乎如同耳语,“巷子里…有些闲话…李掌柜他…”
她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叹了口气,浑浊的眼里流露出深深的无奈和一种近乎悲悯的神色:“唉…造孽啊…有些东西,惹上了…就难送了…听老婆子一句劝,该舍则舍,保人…保人要紧啊…”
说完,她也不等王氏回应,像是怕极了什么,匆匆将篮子塞到王氏手里,佝偻着背,快步转身离开了,那速度完全不像一个平日步履蹒跚的老人。
王氏提着那篮还温热的米糕,站在门口,看着吴婆婆几乎是逃也似的背影,心里那股寒意更重了。
连终日与香烛纸钱为伍、据说懂些民间忌讳的吴婆婆都这般恐惧避忌…那缠上他们家的,究竟是怎样的祸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