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事推开门,侧身让开:“陆校长,白小姐,请。”
陆烬对白墨鸢微微颔首,两人迈步走入书房。
书房内的布置简洁而冷硬,与堡垒的整体风格一致。
一名身着玄黑色司长袍服、一头银发,身形挺拔、面容与白墨鸢有五六分相似,却更加刚毅、眉宇间带着久居上位的威严和一丝难以化开的疲惫与忧虑的中年男子,正负手立于窗前,望着外面被光幕笼罩的风雪。
听到脚步声,他缓缓转过身。
正是北境镇妖司司长,白崇严。
他的目光首先落在了陆烬身上,带着审视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叹,显然已经知晓了陆烬在宛城的战绩。随即,他的目光移开,落在了陆烬身旁、那个自进门后便微微低着头、紧抿着嘴唇、周身散发着疏离与冰冷气息的少女身上。
书房内的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滞。父女重逢,没有温情,只有一种无声的、复杂的暗流在涌动。
白崇严看着多年未见的女儿,眼神深处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波动,最终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他重新看向陆烬,打破了沉默,声音沉稳:
“陆校长,一路辛苦。北境局势危急,客套话便免了。此次冒昧相邀,实有要事相托,且……此事或许与墨鸢,也有些关联。”
书房内的空气仿佛冻结成了冰,窗外风雪的呼啸声透过厚重的墙壁,变得沉闷而遥远。
“白司长唤我来此,不知所为何事?”陆烬淡淡道。
白崇严的目光在白墨鸢身上停留了片刻,那眼神复杂难明,有身为父亲的深沉,更有作为北境镇守者的决绝。他最终看向陆烬,声音低沉而不容置疑:
“陆校长,实不相瞒,墨鸢不仅是我的女儿,更是我北境世代传承的‘玄冰神女’血脉的唯一继承者。”
此言一出,陆烬眼神微动,静待下文,心中已然升起预感。
白崇严继续道,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北境镇妖司之所以建于此地,根本原因是为了镇压‘万妖山脉’深处一道自上古便存在的‘幽冥妖鬼裂隙’。裂隙之下,封印着一头灵圣境的恐怖妖鬼!如今,历经万年,封印之力衰退,那头妖鬼即将破封而出!”
他的目光紧紧锁定白墨鸢,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平静:“而唯一能加固封印,甚至暂时平息裂隙暴动的方法,便是以蕴含至阴至寒之力的‘玄冰神女’心头精血为引,辅以秘法,方能奏效。也就是说……”
他顿了顿,声音艰涩却清晰无比:“需要墨鸢……以身献祭,以她的血脉与生命,换取北境乃至整个天下至少百年的安宁。”
轰!
如同惊雷在脑海中炸响。
白墨鸢娇躯剧烈一颤,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如雪,毫无血色。
她紧咬着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周身的气息冰寒刺骨,却又带着一种摇摇欲坠的脆弱。多年来潜藏心底的、对父爱的一丝微弱期盼,在这一刻彻底粉碎。原来,她存在的意义,最终只是为了这所谓的“使命”吗。
巨大的冲击和悲凉让她一时失语。
就在这时,一只温暖而有力的大手,轻轻按在了她微微颤抖的肩上。一股平和却磅礴的力量涌入,瞬间抚平了她体内翻腾的气血和近乎失控的寒意。
是陆烬。
他一步踏出,将白墨鸢护在身后,直面白崇严,那双深邃的眼眸中没有任何震惊或惶恐,只有一片沉静的、仿佛能洞穿虚妄的淡然。
“白司长,”陆烬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何必如此麻烦?”
他顿了顿,在白崇严骤然锐利起来的目光注视下,缓缓说道:
“杀了那头妖鬼,不就行了?”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如同巨石投入深潭,在书房内激起千层浪!
白崇严瞳孔骤缩,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愕然,甚至带着几分荒谬之感。
杀了妖鬼?那可是灵圣境妖鬼,甚至因其妖鬼特性更为难缠的存在!万年封印都无法磨灭,只能勉强镇压!
眼前这个年轻人,纵然是灵尊境,天赋异禀,又怎敢说出如此……狂妄之言?
连心神激荡的白墨鸢也愣住了,下意识地抬头看向陆烬挺拔的背影。杀了妖鬼?他……是认真的吗?
陆烬仿佛没有看到两人的震惊,继续平静地说道:“封印之法,终是治标不治本,且需牺牲无辜。既然隐患存在,那便根除隐患。一头被封印万载、实力还能剩下几成的妖鬼,未必不能斩杀。”
他目光扫过白崇严,语气带着一丝若有深意的探究:“还是说,白司长对此另有考量,认为献祭神女,是唯一……或者说,是‘必须’的选择?”
最后一句,已然带上了一丝质问的意味。
白崇严周身的气息瞬间变得无比凝重,强大的威压如山岳般笼罩下来,整个书房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他盯着陆烬,眼神锐利如刀,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虚实。
然而,陆烬只是平静地与他对视,目光深邃如渊。
良久,白崇严周身的气势缓缓收敛,他深深地看了陆烬一眼,又看了看被他护在身后、眼神重新凝聚起光芒的女儿,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极淡、极难察觉的弧度。
“好!很好!”白崇严的声音恢复了沉稳,却多了一丝别样的意味,“陆校长果然气魄惊人。既然你有此信心,那本司长便给你一个机会!”
“三日后,封印波动将达到顶峰,也是那妖鬼力量最为活跃之时。届时,我会开启通往封印核心的通道。你若真能斩杀妖鬼,不仅北境危机立解,本司长更欠你一个天大的人情!但若失败……”
他的目光扫过白墨鸢,未尽之语,不言而喻。
“可以。”陆烬干脆利落地应下,仿佛接下了一个微不足道的任务。
白墨鸢看着陆烬的背影,冰封的心湖仿佛被投入了一颗暖石,涟漪阵阵。
她从未想过,在这绝境之中,会有人如此毫不犹豫地挡在她身前,以这般近乎狂妄的姿态,为她劈开一条生路。
白崇严将两人的反应尽收眼底,挥了挥手:“下去准备吧。三日后,见分晓。”
陆烬微微颔首,不再多言,带着心绪复杂的白墨鸢,转身离开了书房。
房门关上后,白崇严负手再次望向窗外的风雪,脸上的威严缓缓褪去,露出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神色,低声自语:
“小子,但愿你的实力,配得上你的狂傲……更配得上,我女儿的安危。这考验,你接下了第一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