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路开始下起了小雨,却逐渐越来越密。雨点带着令人脸疼的力度敲打下来,惹得莫朝云微微眯起了眼睛。前路润染进了一片湿漉中,眼前的一切都变得如此陌生和不可捉摸。
千叶说得对,一切都早已改变了,她的身份、她的立场、她的一切一切。而她却还在自欺欺人地粉饰太平,以为最终可以有一条完美的、不会伤害任何人的路给她走。
莫熏说得也对,她是如此的愚蠢天真、轻信他人。
身体被大雨淋透,随雨而来的风又将她的身体吹到冷透,可是她呼出的每一口气都是热的,甚至是灼烫的!身体也是,火热到翻滚,她的脑子也是,整个人都是!
半生癫狂,酒醒今宵。也好,今日便是了断。
马到府门前,已有认识的门房打开了府门。莫朝云却没有下马,直接驰马冲进了旧王府。马蹄铁砸在青石砖上,声声干脆。
莫朝云浑身湿透,浸在雨中,冷眼看着府中的护卫们将她围拢,困在天井当中。远远一把青伞分开众人,立于她三丈之外,蹙紧眉望着她,“朝云。”
莫朝云隔着那些防备她的护卫,隔着断断续续的雨帘,望着霍西云。那么熟悉的眉眼,那么陌生的人……她冷声问:“他在哪?”
“谁?”
莫朝云神情有些讥诮,但还是道:“千叶。”
霍西云眉目冷凝,“我不知道。”
莫朝云却继续问道:“他还活着吗?告诉我实话。”
“朝云,你这是做什么?他的生死和我有何干系?你这般质问我,是不相信我了?”
莫朝云的神情似哭似笑,“郡王,哥哥,我曾经最相信你了,你说什么我都信你,从不怀疑……”
那声哥哥令霍西云微微一怔,他显得无奈又伤感,“朝云,你听我说……”
他的话音未落,却见莫朝云猛地甩来一个寒光闪烁的东西。围成一圈的护卫们疾呼“保护郡王”,但那个东西还是精准地掷到了霍西云的胸口上。
莫朝云的暗器历来打得很好,这一下她也没有控制力道。霍西云不习武,他没有硬功护体,只觉得有种火辣辣的钝痛从被击中的胸口徐徐散开,令他瞬间胸闷不已。
“这是战环,是魔窟的主人弄出来的控制人的玩意,千叶亲手给我戴上的。”莫朝云面无表情看着霍西云,“除非我或者他其中一人死了,否则这东西永远不会掉的。如今它从我的手臂上脱落了,可我还活着……郡王,你把千叶怎么样了?”
莫朝云每多说一个字,霍西云的脸色便白上一分。直到她说完,霍西云的嘴角已经忍不住在颤抖,“我说我没做,你信不信?”
莫朝云狠狠闭上眼,眼睛周围流淌的也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许久她终于睁开眼,“不行了,再也不行了,霍西云,我再也无法相信你了。”
霍西云的身体晃了晃,手中的青伞落地。他没有弯身去捡,所以雨水很快也淋湿了他华贵的锦袍。他没有说话,和雨中的莫朝云无声相望。
雨滴落在院中平坦的青石板上,叮叮咚咚,却有个突兀震天的嗓子冲进了府门,“莫朝云,你怎可如此惹郡王生气!”
来人是燕北,他一路赶来,浑身已经湿透。只见他抹了一把脸,冲到霍西云身前,怒不可挡指着莫朝云,“郡王待你如何,你不懂吗莫朝云!你今日以下犯上,做出这么无礼的事情,还不速速下马向郡王请罪!”
莫朝云忽然扬天大笑,随后才顿住道:“你杀了我最爱的人,却还要我下马认错,凭、什、么?”
“凭什么?”霍西云喃喃道:“在你心里,我已经是这样的人了吗?”
“霍西云,你曾经是我心里最重要的人,你养育教导我十九年,这份恩情我永生难报。即使你利用我,将我逐出郡王府,让我重伤陷入魔窟,我也不怪你,真的,我从来没有怪过你!”莫朝云的眼泪涌出眼眶,顺着淋漓的雨水,不知流往何方,“我欠了你,无论你要我如何,我都毫无怨言,但你为什么要这么对千叶?你明明知道我那么喜欢他,你怎么忍心对他下手?如果你心里曾经有那么一丝丝在乎我,便不会这么做!”
“我利用你?我没有一丝丝在乎你?”霍西云手捂胸口,语气艰涩,“朝云,你怎可如此说?”
霍西云慢慢撩起右手衣袖,露出右手腕那道狰狞的旧疤,“我当年为了带你回来,伤了手筋,从此成了一个废人,再也不能习武……朝云,如今你这般指责我,说我一丝丝也不在乎你?”你怎么可以如此说!怎么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