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薛向定住脚,立在王霸先身前,居高临下。
黑色的妖气在他周身环绕,四野无声,连风也停了。
“我信不过世家子。”
他伸出双手,轻轻覆上王霸先的头颅。
话音未落,只听“喀嚓”一声脆响。
王霸先的脖颈被生生拧断,双目圆睁,神色定格在恐惧与哀求之间。
他的身体缓缓瘫软,脑袋耷在一旁,金光尽散,血流入地。
薛向抖落指尖的血迹,面色无波。
他抬手一挥,摄入无数储物宝物,大手虚点,一个个储物宝物的禁制纷纷破开。
薛向也不细察所得,全部倒出来,汇总一处,收入仙符中。
与此同时,灵力卷起,开始清理战场。
不属于这方天地的一切,包括残尸、断肢,皆被他收拢一处。
紧接着,两张火球符打出,一切皆在焰火中化作虚无。
忽地,一阵灵光爆开,灵阵顿时烟消。
薛向继续挥洒文气和灵力,顷刻间,全场只剩了一个平整的土地。
他再从远处,挪移来草坪,覆压其上。
转瞬,一个血腥杀斗场,化作一个草场,只剩了淡淡的血腥气在昭示着这里曾经的战斗是何等残酷。
阵阵北风拂过,用不了多久,这里连血腥气也不会留下。
薛向披上有熊金尊送的斗篷,遮住狂霸的妖躯。
随即,他,他指尖破开伤口,鲜血流淌而出。
薛向屈指成印,血液在空中飞旋。
每一滴血都化作一道符线,在半空中勾勒弧形。
符线交织、叠合,化作复杂的阵纹。
“聚。”
他低声一喝。
鲜血骤然定形,阵纹亮起猩红光芒,中心腾起一团血雾,宛如眼瞳般旋转。
数息之后,阵心微颤,一股引力牵动血脉。
血雾流转的方向,稳定地指向东南。
薛向抬眼望去,神情转柔。
原来,他用的正是血契牵引术。
当初,小奶萌吞噬他体内的血液而破壳。
二者之间虽未签订血契,却早已血息相通。
他的血液能感知小奶萌的方位,小奶萌也能感受到他的气息。
那种联系,胜似血契。
此刻,他催动秘术,立时锁定了小奶萌的方向。
…………
夜深如墨,神京之东,王府灯火未熄。
这座府邸占地三里,殿宇重重,檐牙高啄。
墙外可见王氏家徽,金麟衔日,足见往昔风采。
此时,气息最为森严的宗祠中,一声脆响震碎夜色。
“家主!二少爷的命牌……碎了!”
那是一块悬在灵台上的金纹玉牌,连着魂息,如今化作粉末,灵光尽灭。
王家家主王洪岳霍然起身,锦袍震荡。那一瞬,金殿内所有侍卫齐跪。
他抬手一抓,连案几都化为齑粉。
“这万无一失之局,也能出纰漏,该死的薛贼!”
王洪岳掌微颤,指节“咔咔”作响,眼底赤红,“备辇,去钦天殿!”
…………
钦天殿,立于神京北端的星岳之巅。
夜幕笼罩下,万千星光垂落,宛如天河倒悬。
殿前十二根星铁龙柱撑天而立,碑石上铭满古篆星文,流光闪烁不息。
王家灵辇破云而至,金羽麒麟驮辇停在星石前。
王洪岳衣袍猎猎,脚步沉重,甫入殿前广场,忽见两道身影立于星象阵下。
一白一青。
白者,气息内敛如书卷,正是桐江学派大先生柳凤池;
青者,目若寒星,拂尘垂于手中,正是圣庙执事凤羽。
两人背对星图而立,身形若浮若沉,星辉从他们身侧流转,竟似连星象都因他们的气息而微微变动。
王洪岳脚步一滞,心中憋闷至极。
他地位虽高,但眼前两人都是他惹不起的。
柳凤池不仅代表着桐江学派,五十年前就是翰林学士,地位尊崇,是天下经学圈里的有数人物。
儒学儒学,诗词只是皮毛,根基还在经学、文章。
至于凤羽先生则是圣庙的代表,圣庙多年不对外开放,只有凤羽先生代表圣庙行走。
王洪岳虽有身份,和这两人比起来,根本不够看。
他虽满腔怒火,此刻也不得不朝二人拱手见礼,“王洪岳拜见二位先生。”
柳凤池转过身来,双眸盯在王洪岳身上,王洪岳浑身剧震。
凤羽先生微垂眼帘,替他解围,淡淡道:“去吧。”
王洪岳额上冷汗滚落,连退三步,怏怏退出钦天殿门前。
星光静谧。
半晌,一名钦天殿掌事缓步而出,躬身行礼,“启禀二位先生,我家殿尊正闭关参悟星象,周天大阵禁锁,我根本唤不开。”
凤羽先生负手而立,眼神在星幕中流转,朗声道,“黄遵义,你只差半步,便可踏入贤者道。为何要如此自误?”
柳凤池袖中风起,冷笑一声,“也罢,此账,便是算到文渊阁,老夫也要问个明白。”
钦天殿主殿内,星光幽暗。
殿宇深处,铺满星砂的地面闪烁着微光,亿万星辰在穹顶流转,宛若银河倒映。
黄遵义盘膝端坐在中央的天象台上,身披银纹道袍,面色一半隐于星光,一半埋入阴影。
他指尖轻掐,一枚玉印在空中旋转。
透过阵中浮现的光幕,他清楚地看到殿外的两道身影——柳凤池与凤羽。
二人飘然远去,衣袂拂星,渐行渐远。
黄遵义冷哼一声,唇角一抹森冷的笑意,“圣庙也好,桐江也罢,不过自诩正统的遗老。乱世要新法,旧学终将覆灭。”
星辉一闪,他抬眼,阴影与光芒在脸上交错,一半淡然如玉,一半阴鸷如鬼。
忽然,天象台右侧的铜鹤发出低沉震鸣。
那是钦天殿的星语铜鹤,以万年铜精炼成,能传万里讯息。
铜鹤喙中流光涌动,黄遵义抬手一引,阵纹亮起。
殿中灵气翻滚,片刻之后,一道低沉的声音透过铜鹤传出——
“局势已经失控。
文渊阁内反弹强烈,几乎所有能动用的力量都受牵制。
钦天殿是唯一的独立体系,你必须尽快召集可动用的力量,将那人缉拿归案,把案子落实,毕竟光说他是邪灵转世,缺乏说服力。”
铜鹤中那声音顿了顿,又道,“据我掌握情况,此人和大周也有来往,大周新近弄的忠武遗骨迎回仪式,背后就有此人的影子。
一旦让此人逃到国外,后果不堪设想。
若弄成跨国丑闻,老夫也必将无力挽回。”
黄遵义缓缓站起,背影被星河拖得极长,“既然如此,我亲自出马。”
铜鹤中的声音“嗯”一声,接道,“不论你到哪里,需要当地世家助力,皆可动用我的名帖。
老夫算过了,此獠一日不除,国家永无宁日。”
铜鹤喙口一合,灵光骤敛。
黄遵义凝视殿顶旋转的星象。
片刻后,他伸手一指,星阵应声转动,万千星光倒卷,化作一幅巨大的天图。
“薛向,看你能逃至何处……”
…………
旷野,夜半,北风呼啸。
一块古老的阵盘在半空缓缓转动,散发出昏黄的暖光,投射在地上,形成一个直径丈许的圆。
圆内,薛母与薛晚、薛适皆已沉睡,面色安宁。
她们当然没有这么大的心脏,在逃亡中,还能安之若素。
不过是被使了手段,一路昏睡,倒也不必担惊受怕。
只是薛适的袖口里,正微微颤抖。若是镜头拉近,当能看到,小奶萌正藏着头,圆润的小屁股朝着外面,正剧烈发抖。
如果能口吐人言,它一定要强烈表态,此刻最想失去意识的是自己。
护阵内,薛家人身旁,范友义与寻四洲在一旁守着。
寻四洲是薛向铁杆,早分不开了。
范友义虽然年纪尚轻,但已颇多历练,遇变不惊。
两人在阵内生了一堆篝火,对坐取暖。
相比阵内,阵外的篝火堆要大得多。
程北与文山并肩而坐,烤着干馍,两人脸上皆有倦色。
他二人是被薛向擒拿,种下生死符的结丹修士。
一开始两人保护薛家,是有些不情不愿的。
但时日久了,薛向始终以礼相待,该给的好处从来也不落下。
薛家一家人也皆是亲切、善良之人,渐渐,这被动保护也变得有几分真心实意了。
此刻,薛家遇险,两人是真尽了全力。
若非此二人,薛家一家人根本撑不到薛安泰赶来。
这会儿,薛安泰正坐在大火堆的对面,喝着一壶辛辣的烈酒。
他一袭白袍,满头苍发,风一吹,衣服贴在身上,显露瘦骨嶙峋。
??他肩上几处血迹早已干成黑痂,坚毅的神情,有几分疲累。
程北和文山时不时偷瞄薛安泰一眼,心中皆满是敬畏。
好几次二人都以为已至绝境,绝无生路,这位白袍老人便会出手,举笔成阵,指风断魂。
结丹修士在他手中不过草芥,连元婴强者也生裂过一位。
若不是此老镇着局面,两人心理防线恐怕早就崩溃。
火堆渐暗,风声裹着沙砾,擦着地面掠过。
程北抬手摄过干柴送入篝火,抬起头,犹豫片刻,低声问薛安泰道:“前辈,我们要不要往北走?
北面是大山,路险,人迹稀,若能进去,或许能脱身。”
薛安泰没有立刻回答,他把火拨了拨,火星飞散,落在他白袍上,瞬息熄灭。
他摇头道,“咱们早被盯上了,走哪条路,都没多少意义。不杀到他们胆寒,他们会一直追。”
篝火跳了一下。
文山的喉结动了动,终是没再劝,只低声说:“也不知公子那边怎样了。”
薛安泰不答,眼中也写满隐忧。
平心而论,他对薛向没什么感情。
论血缘,他和薛向已快出五服。
类似的薛家晚辈,没有一千,也有五百。
只因,薛向太过出类拔萃,俨然为盖世奇才。
薛安泰的修为自化神境跌落后,他已经不奢望在修炼的道路上继续攀登、前行了。
他所有的关注,都放在整个家族未来的荣光。
在他看来,若家族后辈没有惊才绝艳之人异军突起,薛家必将在一片繁花中走向衰落。
他一直在等这么个惊才绝艳之人,没想到,没在薛家之内找到,而在薛家之外等到。
他和薛向见过面,现场考察过他的见识、心性。
至此,他已经将薛向视作了江左薛家崛起的希望。
至于薛向和江左薛家的关系,不在他考虑范围之内。
他已无所求,即便陨落也无所畏惧,只要薛向平安渡劫。
“大兄肯定脱身了。”
护阵内的范友义忽然插言。
众人皆看向他。
范友义道,“晚间的围攻人数明显比下午多,可以看出来,他们是来自好几个方面。
若大兄还在他们手里,来找我们的,只会是大兄的仇家,想杀了我们泄愤。
这部分人不会太多。
可现在,来的人忽然增多,只能说明,不止是想杀我们的来了。
想抓我们,要挟大兄的也来了。”
“哈哈……”
薛安泰仰天大笑,“若真如此,老夫这一场辛苦,还真不算白忙。”
薛安泰饮尽一壶酒,闭目而睡。
时间缓缓流逝,不知觉间,西风渐紧,残月弯钩。
程北咽下一片烤馒头,忽听地下“嗡”地一声低响,脚底微微一震,像有虫蛇在土下蠕动。
他立刻放下馍,双指并立,一道青芒自指缝间闪出。
灵力顺势泻入地脉,化作千丝细线往下钻去。
文山也起了身,右掌一翻,掌心生出一面土纹灵符。
他猛一拍地,符光四散,震波如石锤击鼓,从地底层层叠出。
紧接着,地面竟像鼓皮被敲破一般,裂出几道缝,热气与腥气齐冒。
“嗤——”
第一股血水从裂缝喷出,带着铁锈味。
“是地行兽!”
程北惊呼一声,继续发力。
“探消息的先导,敌袭已至。”
文山也不迟疑。
薛安泰抬手,示意程北和文山退进护阵。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