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情谷的晨雾裹着断肠草的苦涩,黏在郭襄的发梢。她望着崖下翻涌的绿潭,泪珠砸在青石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又被山风卷成细碎的凉。林烨立在她身后,银须被风拂动,张三丰的身躯里藏着来自后世的通透——他知道,此刻的眼泪不是软弱,而是郭襄心中执念松动的裂痕。
“郭姑娘,”林烨的声音裹着太极心法的温润,像初春融雪的溪水,驱散了崖边的寒凉,“世间事,如潭中影,你攥得越紧,消散得越快。老道带你去个地方,或许能让你看清天地之大,远不止这断肠崖的方寸。”
郭襄抬手抹掉泪痕,睫毛上还挂着水光。她望着林烨深邃的眼眸,点了点头。自穿越到嘉泰年间,这位“张三丰”始终带着她追寻过往,却从不多加劝慰,只让她亲眼见、亲耳听,这份恰到好处的留白,让她不由自主地信赖。就像在古墓派时,他只指着石桌上落满灰尘的油灯,说“小龙女曾在此缝补杨过的衣衫”,便不再多言,却让她比听千言万语更懂那份相守的细碎。
离开绝情谷前,林烨拉着郭襄去了附近的村落。他寻来当地猎户,用一小块从武当带来的玉佩,换了两身厚实的羊皮袄——外层是鞣制过的粗皮,能挡风雪,内层缝着细软的羊毛,贴肤暖烘烘的。又在杂货铺买了足量的青稞饼与酥油,用油纸包了一层又一层,塞进粗布行囊里。最后还特意要了一小罐伤药与火折子,甚至找铁匠打了两把小巧的铜壶,说“高原上水难烧开,这壶能焖热酥油茶”。
郭襄看着他蹲在地上,细致地将东西分装在两个行囊里, heavier的那个毫不犹豫地背在自己肩上,另一个轻些的递到她面前,忍不住开口:“道长,我们这是要去何处?需这般周全。”
“西藏。”林烨拍了拍行囊上的灰尘,指尖划过羊皮袄的针脚,“那里有离天最近的山,最干净的水,还有能让人静下心来的经幡。或许到了那里,你会明白,人生除了儿女情长,还有更辽阔的天地等着去看。”
郭襄接过行囊,指尖触到粗糙的帆布,心中泛起一丝好奇。她自小在襄阳长大,后来遍历中原,从江南的烟雨到塞北的风沙,却从未踏足过那片传说中“雪山连天际,经幡映苍穹”的土地。杨过曾说过,他想去西域看大漠孤烟,可那时她满心想的都是“若他去了,我便跟着去”,从未想过,自己也能有一场不关于他的远行。
两人一路向西,起初还能见到零星的村落,黄土墙上画着祈福的图腾,村口的老槐树下有孩童追着蝴蝶跑。可走了约莫半月,风景渐渐变了——平坦的土路变成了崎岖的山道,路边的杨柳换成了耐寒的沙棘,连空气都变得稀薄起来。白日里,骄阳似火,晒得人皮肤发疼,郭襄的脸颊渐渐染上高原特有的酡红;到了夜晚,气温骤降,寒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连呼出的气息都带着白雾。
林烨始终走在外侧,用张三丰深厚的内力在周身织起一层无形的屏障,将大部分寒风挡在外面。每到一处有水的地方,他都会先蹲下身,用铜壶舀起水,尝一口确认没有异味,才递给郭襄;歇息时,他会找背风的石缝,生起一小堆火,将青稞饼烤得外脆里软,再把酥油抹在饼上,看着郭襄小口吃下,眼神里的关切藏不住——就像当年武当山上,他看着弟子们练功时的模样,却又多了几分对晚辈的疼惜。
“道长,您也吃。”郭襄递过一块烤好的青稞饼,看着林烨银须上沾着的火星,心中暖意渐生。她想起小时候,父母忙于守城,郭靖总是在沙盘前推演兵法,黄蓉则要操心粮草调度,姐姐郭芙骄纵,总嫌她碍眼,弟弟郭破虏年幼,需要人照顾,很少有人这般细致地照顾她。杨过曾给她送过生日大礼,也曾在襄阳城外护她周全,可那份好里带着疏离,带着“长辈对晚辈”的客气,远不如林烨此刻的关怀,来得踏实又温暖。
行至昆仑山脉时,路况愈发难行。山路崎岖,布满碎石,有的地方甚至需要手脚并用才能攀爬。那日午后,郭襄脚下一滑,重重摔在地上,脚踝立刻肿了起来,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眼泪差点又掉下来。不是因为疼,而是因为挫败——她连走一段路都做不好,还谈什么“侠之大者”,谈什么“守护苍生”?
林烨立刻停下脚步,蹲下身,小心地褪去她的鞋袜。他的手指带着常年练剑的薄茧,却异常轻柔,轻轻按压着红肿的脚踝,问道:“这里疼吗?还是这里?”待确认只是崴伤,没有伤到骨头,才从行囊里取出伤药,倒出一点在掌心,搓热后轻轻涂抹在患处,又用布条一圈圈仔细包扎好,松紧恰到好处。
“道长,我自己来就好。”郭襄脸颊微红,有些不好意思。她习惯了自己扛着,哪怕受伤也只会强撑着说“没事”,这般被人悉心照料,倒让她有些无所适从。
林烨抬头,眼中带着温和的笑意,眼角的皱纹像水波一样漾开:“郭姑娘不必客气,出门在外,互相照应是应该的。你且歇会儿,老道去前面探探路,看看有没有能歇脚的地方。”说罢,他将自己的羊皮袄披在郭襄身上,转身消失在山道尽头。
待林烨离开后,郭襄坐在石块上,裹着带着林烨体温的羊皮袄,望着远处连绵的雪山。阳光洒在雪山上,折射出耀眼的光芒,像无数把出鞘的利剑,刺破了云层。她想起在古墓派时,林烨为她讲述的那些过往——杨过如何为小龙女一夜白头,如何在绝情谷身中情花之毒却不肯独活,如何在断肠崖苦等十六年,最后纵身跃下时的决绝。那些生死相依的瞬间,像一幅画一样在她脑海里展开,让她不得不承认,杨过对小龙女的感情,早已刻入骨髓,融入血脉,无人能及。
而自己呢?十六岁生日那天,她以为杨过送的三份大礼是“特殊”,以为襄阳城外的守护是“在意”,以为他那句“小妹妹,你好好保重”里藏着别的意思。可如今想来,那些不过是杨过对一个“故人之女”的怜惜,就像他会帮程英、陆无双,会救傻姑一样,从未有过半分男女之情。她多年的追逐,不过是一场自己编织的梦,一场一厢情愿的独角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