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烨喉头微动,一时竟说不出话来。这就是那个曾在天龙寺强抢《六脉神剑》、在少林寺炫技斗狠的鸠摩智?眼前的老僧,身上没有半分戾气,只有一种历经世事沉淀后的通透。他身后的墙壁上,挂着一幅巨大的唐卡,画中佛陀宝相庄严,而画前的鸠摩智,竟与画中佛陀有着几分相似的慈悲。
“弟子们,见过林施主。”鸠摩智话音刚落,殿外忽然传来整齐的脚步声。林烨转头,只见三千个僧人排着队涌入庭院,他们齐声行礼,声音震得殿梁上的积雪簌簌落下,却无一人抬头张望,神色恭敬而肃穆。
林烨这才明白,智光口中的“家师”,早已不是当年那个痴迷武学的吐蕃国师。他是大轮寺的圣人,是三千弟子心中的明灯。
四、火焰刀意,非关杀戮
当晚,鸠摩智留林烨在寺中住下。客房陈设简单,只有一张木床、一张案几,案上放着一盏油灯,灯芯跳动着微弱的光。林烨坐在案前,脑海里反复回放着白天的见闻,忽然听到轻轻的敲门声。
开门见是鸠摩智,他连忙侧身让行。老僧手里拿着一卷经书,走到案前坐下,将经书推到他面前:“这是《火焰刀经》的原本,施主若有兴趣,可自行翻阅。”
林烨翻开经书,只见上面用梵文写着密密麻麻的经文,中间夹杂着几幅图谱,画的却是人体内的经脉走向,与他所知的《火焰刀》截然不同。“大师,”他忍不住开口,“晚辈曾听闻,火焰刀是一种凌厉无匹的掌法,可隔空伤人……”
鸠摩智笑了,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像两朵绽开的菊花:“施主说的,是老僧年轻时的执念。”他伸出枯瘦的手指,在油灯上方轻轻一拂。林烨忽然觉得眼前一花,灯芯的火苗竟凭空分裂成三朵,各自跳动,却始终保持着相同的高度。
“火焰刀的真意,不是伤人,是控火。”鸠摩智指尖微动,三朵火苗又合为一体,“当年老僧以为,内力越强,掌力越猛,便是武学巅峰。直到在枯井中散去一身功力,才明白火焰刀的精髓,是对‘气’的掌控。就像这火苗,看似微弱,却能燎原;看似狂暴,却可随心驾驭。”
林烨看着那盏油灯,忽然想起《天龙八部》里的描写。当年鸠摩智被段誉吸走内力,沦为废人,世人皆以为他会就此消沉,却不知他竟在大雪山中悟透了武学真谛。他再看经书上的图谱,那些经脉走向旁,竟标注着“慈悲”“克制”“舍己”等字样,哪里是什么杀人技,分明是修行的法门。
“施主可知,为何老僧要让三千弟子在此修行?”鸠摩智忽然问道。林烨摇头,老僧便指着窗外,“你看那些弟子,有的资质聪颖,有的鲁钝笨拙,可他们都在用心修行。武学如此,人生亦是如此,不必强求巅峰,只须守住本心。”
那晚,他们聊了很久。鸠摩智说起当年在曼陀山庄与段誉交手的往事,说起在少林寺被虚竹点醒的瞬间,说起枯井中散去内力时的释然。他的语气里没有丝毫悔恨,只有对过往的坦然。林烨忽然明白,所谓的“圣人”,不是没有过过错,而是能从过错中走出,活成照亮他人的光。
五、风雪归程,心有所悟
在大轮寺住了半月,林烨几乎每天都跟着鸠摩智修行。他看着老僧教弟子们吐纳,看着他用火焰刀的手法为冻伤的弟子疗伤,看着他在雪地里为年幼的沙弥讲解经文,忽然觉得自己过去对“武侠”的理解太过狭隘。
离开前一天,林烨去殿中向鸠摩智辞行。老僧正坐在法座上,给弟子们讲《金刚经》。讲到“应无所住而生其心”时,他抬头看向林烨,目光温和:“施主此去,若遇迷茫,不妨想想今日雪中的经幡。它们被风吹得再远,终究系着根。”
林烨深深一揖,转身走出大殿。三千弟子列队相送,他们没有说话,只是双手合十,目送他下山。走到山门前时,他回头望去,见鸠摩智站在大殿的台阶上,白须在风中飘动,像一面不倒的旗帜。
归途的风雪依旧很大,林烨却不再觉得寒冷。他怀里揣着鸠摩智赠予的《火焰刀经》手抄本,更揣着一份沉甸甸的感悟。他想起林朝英在缥缈峰上的背影,想起鸠摩智灯下的笑容,忽然明白,武侠世界里最动人的,从来不是绝世武功,而是那些在江湖漂泊中,始终守住本心的人。
马队翻过最后一道山梁时,林烨勒住缰绳。远处的大雪山在夕阳下泛着金光,大轮寺的金顶若隐若现。他对着雪山的方向,郑重地行了一礼。
这一礼,敬鸠摩智,敬那个从疯魔走向觉悟的灵魂;也敬自己,敬这段穿越时空的相遇,让他终于懂得,真正的强大,从来不是征服他人,而是看透自己。风雪里,他策马东行,背影在雪地上拉得很长,像一行写在天地间的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