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镇方才动怒,眼下不禁咳嗽不止,身旁太监连忙上前伺候,襄陵公主也不及行礼,便跟着过去斟茶倒水地侍奉,问道:“哥哥怎地又动怒了,可又是褚淮、韩师成这干酸儒给你气受了?”
韩师成是丞相、九曹判书之首,而褚淮则是度支曹判书,执掌国库,两人均是尚书省的重臣,亦为朝中要员。但二人在朝为政足有三四十年,经了三朝天子,青云直上,自然都是十分圆滑之人,但结党营私、中饱私囊等事也是不少,殷镇登基不久,根基不稳,朝中少有亲信,差使这些个老狐貍便如老牛拉破车,着实是步履维艰,这几日早朝一为新政、二为平叛,难免时常大动肝火。
殷镇叹了口气,说道:“尚书省、政事堂那些个假道学弯弯绕绕的、一肚子花花肠子倒也罢了,更可气的是枢密院那檀隆竟也是个糊涂东西,南疆几个蛮子能成什么气候,前线的军饷尚且吃紧,他倒好意思跟着宣慰司狮子大开口,想要度支曹拨这么多粮饷……罢了,不说朝政了,你也听得气闷。”
殷错闻言倒是不禁心下一动:“看来薛师兄同阿获已然举事了,也不知他们那边是否大捷?”
殷镇将身旁伺候的太监宫女遣出殿中,见殷错仍自跟在襄陵公主,不由得看了他一眼,又问道:“这是新近跟着你身边伺候的?瞧着倒是生面孔。”
襄陵公主只一笑不答,伸手揭下殷错脸上的人皮面具,说道:“哥哥,你瞧他是谁?”
殷镇一怔,过了良久,问道:“容官?你……你是容官么?”
殷错双目微红,跪下磕头,叫了两声陛下,殷镇更是惊异不已,连忙伸手扶起殷错,详询他这些年辗转流离的种种。
自龙勒城破之后,殷镇也甚是挂心,派遣了不少大内的高手赶赴边疆去搜寻殷错、殷钏兄妹的讯息,奈何也一直是杳无音信,此时终于见得殷错安然无恙回来,心下也是大慰,一时间连君臣间的礼节也疏于理会。
待得殷错将城破之后、如何在漠北诸地辗转以及如何从扶桑岛中回来之事大致说了,殷镇脸上也不觉动容,两兄弟叙完别情,都是颇感戚然。
殷镇长叹一口气,拍了拍他的肩头,说道:“回来就好,你回来了,朕也安心得很,太子时时念着你,既然回来了,得空也去瞧瞧他。”
殷错想起殷赦,也终于露出一丝微笑,说道:“赦儿长高了好些罢?”
殷镇笑着点了点头,沉吟半晌,又朝殷错道:“还好你而今来了,不然这事倒是不易办。”
殷错一怔,心道:“陛下又何事要命我去做?”
襄陵公主闻言却已了然,说道:“哥哥,此法甚好,容弟如今武功卓绝,将禁军交到他手中,自是比郑俨那干酒囊饭袋好得多了。”
殷镇点了点头,心道:“郑俨与魏国公有这些个表了几表的姻亲在,这厮又是惯会见风使舵,江陵城京军都由他掌控,委实是教人信不过,眼下容官来了,倒是大解燃眉之急。但郑俨无过,却不能随意撤任,惟有慢慢来。”
他念及此时,即刻着手写下诏书,下敕令封殷错为骁卫上将军,执掌禁军的左右骁卫军。
殷错虽感惊愕,但思及前线厢军为叛军阻截得节节败退,眼下便也只有谢恩领命。
他上任之前,忙里偷闲前去东宫拜会太子殷赦。
入得东宫,殷错见殷赦果然身量高了不少,脸孔也更显秀气,多了几分少年人的俊俏,甚感欣然。
叔侄俩久别重逢,殷赦也是十分雀跃,见得殷错,往日里少年老成的模样早都所剩无几,伏在殷错怀中,小声说道:“我还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九叔了。”
殷错捏了捏他的脸,笑道:“小猴儿,哭了罢?”
殷赦脸上一红,道:“我才没哭,妈妈说,做了太子可不能再哭了。”
殷错一向知道自己这龙阳之好不比寻常男子,早已料到自己此生子息克乏,遇上阿术真之后更是别无他念,因而对这个看着出生的侄儿十分亲近,向来便存有几分视若亲子之感,此时见殷赦如此,也是不禁心下一酸,摸了摸他头发,心道:“我倒当真是险些见不着我这宝贝侄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