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个蒙面客不答,殷错剑锋虚晃,剑气森然,十余招后斩断一人手臂,那人长刀落地,跟着殷错左足踢出,横扫几人下盘,碰碰数声将几人踢出船去,坠入了江中。身后两名蒙面客又挺刀刺向殷错右肋,殷错变招甚急,错步避开,义符剑一正,守紧门户,将他们刀招一一化解,几名蒙面客各自刀锋虚晃,朝他头顶砍落。
殷错翻了个筋斗,将几人腕骨踢断,跟着倒纵开两步,又即长剑暴起,蓦地攻将过来,他出招极快,直取中宫,只听叮叮叮数声,义符剑连划数招,将数柄长刀悉数斫断,瞬时冷光满堂,俱是刺骨剑气袭体。
剩下几名蒙面客丝毫并不畏惧,长刀纵横,手腕抖动,将殷错的招式一一挡了回去,几人相互照应,刀法泼水不进,殷错急催义符剑,剑招更是凌厉,直指身前一名蒙面客的咽喉,却见那蒙面客蓦地滑步转身,使得竟是“醉八仙”身法。
这门“醉八仙”旨在模拟八仙饮酒醉态,使起来跌跌撞撞、摇摇摆摆,好似醉酒一般,但却是形醉意不醉,身醉心不醉,却正是鸿都学宫的独门绝技,此时那蒙面客融入刀法之中,步法当即乱而不紊,手眼身法步配合得丝丝入扣,着实十分精妙。
殷错得明沅若指教,对这门醉八仙身法也颇有所知,见状更是心下一凛,心道:“这些人都是鸿都学宫派来的?鸿都学宫之人缘何要将我引到这江中来痛下杀手、毁尸灭迹?当年薛师兄派人攻入鸿都学宫,难道他们是薛师兄的仇家么?”
他这心思稍瞬即逝,便又立时挥剑攻上。
这厢酣斗正激,忽然间却听轰隆江水声中,阵阵笛声悠扬,犹如鸟鸣般清越,跟着一叶扁舟十分轻巧地在这湍急江中朝着大船驶来。
那舟上撑船的是一小童,而舟头所立的吹笛之人竟而却正是方才酒楼中所见的那白衣书生。
一名蒙面客见状,嘶哑声音喝道:“是哪条线上的朋友?鸿都学宫楚祭酒座下,奉命清理门户,不相干的朋友,还是别趟这浑水!”
殷错心下一凛,心道:“他们果然是鸿都学宫的人。”
那书生却只冷笑不理会,左足一点,纵身飞跃而过,上得船来,折扇倏合倏张,以判官笔手法点打过来,与殷错左右夹击,几名蒙面客挥刀连连,那书生手法极快,折扇轻拍,顷刻间竟然连毙三人。
剩下几名蒙面客相顾骇然,立时抽身便逃,纵身跳入江中,游得无影无踪。
殷错心下也甚惊异,蓦然间又想起这书生在酒楼时所吟的诗,这才恍然,顿时甚感愧疚,连忙躬身道谢,说道:“多谢兄台救命之恩!”
那书生只淡淡一笑,说道:“小王爷不必多礼,晚生也是奉敝上之命。”
殷错愕然不解,却听那书生道:“敝上遣小人有一事禀明小王爷,逆贼殷铎已与尚药局御医杜景之合谋,想要毒害陛下,还望小王爷救驾。”
殷错心下大震,正欲再此相询,那书生却似是有事在身,又似是不好多言,不理会殷错,立时便转身出了船舱,翻身跃至小舟中,翩然而去。
殷错无奈,只得到得船头自行摇橹,驱船到得岸边。
经此一役,殷错更极是忧心皇帝殷镇,策马离去,赶赴江陵城中。
他凭蛇王教所盗得的假文牒过了江陵守将的盘查,入得城内,待要前去宫城前,又瞥见重重侍卫巡查,顿时驻足,心道:“边关十九城失守后,我与阿术真深入漠北,再无踪影,朝廷如若当我早已殉国,我这般孤身一人前去宫城中,身上并无信物名帖,又有谁能信我?恐怕只会当做了冒名顶替、装药撞骗之人,还未待我见得太子哥哥——不,眼下是陛下了,便要将我打入天牢之中。”
他踌躇片刻,灵机一动,却又施展轻功,转头离开,去客寓投了店,到得夜间,更夫打了三更,这才沿着街市七拐八拐,到得一处富丽堂皇的老大宅邸,门口牌匾上书栖霞庄,原来却是帝子襄陵公主的府邸。他到得此来,也并不往至门口递名帖,而是径直绕道后院,寻到一处砖墙,纵身一跃,轻飘飘地便翻身入得庭院之中。
此时四下寂然,庄中侍从、家人、仆妇悉数安寝,殷错此时轻身功夫更是卓绝之极,全然无人发觉,他悄然无声地择路疾行,转到后厅的正房大院,正是襄陵公主居处之地。
殷错进得院中,却见房中灯火通明,时有人声传出,似是一男一女争吵不休,心下一惊,忙即走近,抹了唾沫,浸湿窗纸,用抽出银针挑破了,朝里望去。
里面一对青年夫妻正自争吵不休,虽是竭力压低声音,却仍是闹得不可开交,正是襄陵公主与驸马权瑛。
只见襄陵公主擡手便挥了权瑛一巴掌,怒道:“你吃了皇饷这么些年,这关头倒好意思做这等贪生怕死的窝囊事!你如此行事,置权皇后于何地?又置你权家何地?”
权瑛猝不及防挨了她一掌,也是气得七窍生烟,强自忍耐,冷冷地说道:“眼下江北全境都在殷铎和萧峥掌控之中,他们的粮饷都够打进南疆了,你当枢密院那帮脓包能打得过岐州道、邠州道那群白头进、红刀子出的泥腿子?不过半月,他们便立时打进江陵来,叛军攻入,你当你还能安安稳稳地做你的公主吗?我念在你我多年夫妻情分,既不忍你命丧黄泉,更不愿见我权氏女子失贞毁节,这才好意劝你,你却这般不识好歹。”
襄陵公主嗤笑一声,说道:“你自己爱逃命便逃命,想要带权尧走却是万万不能!”
权瑛闻言顿时又惊又怒,喝道:“你这毒妇!连儿子的命也不顾惜吗?”
襄陵公主沉下脸来,说道:“你如带权尧走,我立时便向御林军禀报你擅自离京,我倒要瞧瞧,是谁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权瑛大怒,想到先前在书房中偷听到父兄谈话,心道:“她如要告密,皇帝知我擅逃,我又岂有命活?不如干脆杀了她了事!左右江陵城破后连那病秧子皇帝也迟早要死,这贱人到时候还能有何依仗,又何足畏惧?”
他怒极之下,顿时恶向胆边生,目露狰狞,蓦然便抢上前去,狠狠扼住了襄陵公主的脖颈,恶声道:“你这贱人既自寻死路,少爷便遂了你的愿,教你同你那些个姘头奸夫到九泉之下团聚!”
襄陵公主被他扼得脸色发紫,白眼连翻,眼看将要命丧权瑛之手,殷错亦是惊怒交加,未料权瑛此人竟狠毒至此,不惜杀妻,忙即将手中所扣的银针飞射而出,正正刺入权瑛脑后厥阴xue。
此是人身麻xue,权瑛顿时双眼一黑,碰得一声倒在地上,就此人事不知。
襄陵公主死里逃生,软倒在地咳嗽不已,擡头一看,却见灯光昏暗下,竟不知何时进来一个青年男子,只见他一身粗布青衫,腰悬长剑,形貌甚是清癯,虽眉目俊秀,却因脸色苍白显得颇有几分憔悴,不由得一怔,随后咳嗽道:“阁下……阁下是谁?多谢……多谢救命……救命之恩。”
殷错也是一怔,未曾想到他自己自逢大变后,成日不是在漠北飞沙之地,便是在出海风吹日晒,不比先前做王孙公子时养尊处优,自然脸上颇见风霜,不复原先公子哥的雍容模样,加之这深更半夜的灯光幽暗,与他十分相熟的襄陵公主竟一时认他不出。
作者有话说:
“东去长江万里,内中一个雄夫”云云按张顺赞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