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武经(1 / 2)

瀚海义符 张勉一 3155 字 4个月前

第52章 武经

戚玉珩道:“这显然便是离间之计,栾拔休此人居心不良,众人皆知,而且其时士夫子一党则绝不肯干,直言公主和亲有违祖宗遗训,与异族胡虏联姻大辱上国颜面,二来如无公孙祖师镇守边境,莫说西北诸君难安,以木扎尔人的狼子野心,直攻到京城也并非是天方夜谭。代宗皇帝虽然是荒唐无能得很,但好歹还是很惜命的,倒没昏庸到自毁长城的地步,因此朝中议论反声甚大,最终西北诸郡都请奏章力主战,议和之事不了了之。”

殷错这才稍稍心安,点了点头。

然则他尚且未心安得片刻,戚玉珩续又说道:“议和之事不了了之,两国续又开战,暮春三月,蓟州大捷,栾拔休战死,木扎尔人四分五裂,再难成气候。边关战事可谓是平息之后,公孙祖师便被释去兵权,被人谋害下狱,不久后便以谋反之罪处死了。”

殷错心下一寒,顿时背脊发凉,愕然问道:“公孙祖师绝不会谋反,这定然是旁人谋害的他,究竟是谁要谋害的他?是阉党么?是孙凤瑾么?”

戚玉珩微微摇头,说道:“公孙祖师固然是在政见上极少与阉党同心合谋,平日里党争时毫无作为,任由自己同党被攻讦,阉党中难免有人对他心生厌憎,他也没少惹得孙凤瑾着恼发怒,但他到底是由阉党首脑孙凤瑾与沈贞亲自提拔的,终究也还是同党,公孙祖师如失势,阉党在军中便再无人可用,自然是大为不妙。再者说,谋反可是重罪,他们身为同党稍有不慎也会被牵连其中,孙凤瑾与沈贞自然不会谋害公孙祖师。”

殷错奇道:“那难道总不能是世家、清流等派?”

“自然不是了,”戚玉珩想到此处,也不禁暗自叹了口气,说道,“其实这朝廷之中,再多权臣党派,能做主的说到底只有皇帝一个,似孙凤瑾这等做了许多恶事的大奸臣,他犯的过错再多,被御史参再多本,皇帝喜欢他,他终究还不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可见呐,代宗皇帝此人压根便不会管这些个是是非非,只要他当真喜欢你,任你是有天大过错,代宗皇帝也不会说什么呐。”

殷错更感诧异,说道:“那你是说……公孙祖师没有得罪旁人,他是得罪了代宗皇帝?”

若说公孙悲得罪的是孙凤瑾这等小肚鸡肠的狠毒之辈,殷错倒还颇为信服,但他当真是万万没料到,公孙悲却居然能得罪了代宗皇帝。

毕竟这赵朝的代宗皇帝固然是荒唐出名,是个十足的昏君,在皇宫养了一班伶人,成日同他们谱曲做戏,醉心音律词曲,无心政事,任心腹太监孙凤瑾弄权数十年,自己则几乎没上过几次早朝,连六部尚书的脸都认不清。然则他虽然昏庸荒唐,却绝非是暴君,甚至还是个百年难得一见的、性子温和的皇帝,他待臣子、下人都是十分和颜悦色,甚少大发脾气,孙凤瑾自恃得宠,与他共寝龙榻等极其僭越之事便是数不可数,还有一次代宗底下的戏班子有个伶人喝醉了,在御花园中将代宗认成了戏班子里演皇帝的另一名伶人,颐指气使地要代宗皇帝给他斟酒宽衣,代宗皇帝竟而也听之任,安然若素地给斟酒宽衣便离开了,事后也从未治过这人之罪,只是一笑置之。且代宗皇帝此人自己便少廉寡耻,故而对旁人行淫乱、有违纲常之事也毫不介怀,旁人引以为耻的丑事,他也不对此恼怒。他自己未登基前便与皇嫂暗中私通,而登基后他自己后宫中亦有妃嫔与太医偷情,被人告发,代宗皇帝竟而也丝毫不以为意,反而是将那妃嫔赏赐给了太医。这些事端为世人尽皆引为笑谈,无不讥笑代宗皇帝懦弱无能,暗自称他作“乌龟皇帝”,既笑话他妻妾与人通奸做了“乌龟”,也是笑话他被伶人侮辱也要“礼贤下士”、爱做“缩头乌龟”。

故而殷错委实是无从得知公孙悲究竟哪里得罪了代宗皇帝,毕竟代宗皇帝连与后妃偷情的太医也并未治罪下狱,却竟而会对尽忠为国的公孙悲痛下杀手,想来很是不可思议。

殷错不禁愕然,问道:“代宗皇帝究竟为什么要杀公孙祖师?难道只是疑心公孙祖师功高盖主么?我倒不觉得他这龙榻有这等金贵,连孙凤瑾都睡过不知好几回,可见代宗皇帝乃是‘矜而不争,群而不党’的‘真君子’,而非是‘党而不群’、成日只想着‘岂容他人酣睡’的‘真寡人’呐。”

戚玉珩听了殷错这般讥嘲之言,顿时莞尔不已,说道:“你说得有有几分道理,却也不尽然。要知道,这天底下的人,没做皇帝的便总是想着要做皇帝,而做了皇帝的那就总要想着长生不老,万寿无疆。自古以来,任你是昏君是明君,是竖子是豪杰,皆不外乎如是。”

殷错摇了摇头,心道:“怪道世人都言道:‘贪欲生忧,贪欲生畏;无所贪欲,何忧何畏?’纵有千古功业,却也勘不破生死之忧,心无厌足,终其一生又能有多少欢时呢?”

“而这代宗皇帝大限将至,任是旁人成日口中赞颂他‘万岁’,他却深知自己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太医院费尽心血,仍旧也是药石罔效,可见这是天定的命数。好日子到了尽头,这如何能不令代宗皇帝惊慌失措?”戚玉珩说道,“故而他大花重金,四下搜寻方士仙道,以求长生。但这长生成仙之事委实是虚无缥缈,且命数自有天定,真正有修为之人、略通门道之人,均自瞧得出赵朝国运衰微,代宗也是阳寿将尽,故而这续///命之方惟有是夺他人阳寿,此是逆天而为的邪术,自然要遭天谴,甚至于有损阴德。但重金之下有勇夫,代宗终于聘来了一名十分厉害的方士,叫做窦羡门,精擅方仙道,言明自己虽不得教代宗皇帝长生登仙,却可设法为皇帝续命。”

殷错对这等星象杂家之论所知甚少,一时间不由得大感好奇,忙问道:“这窦羡门居然有这么大的本事,还能替人续命?他用的是什么法门替代宗皇帝续命?”

“此是邪术,自然是要报应不爽,”戚玉珩说道,“可曾听闻过七星续//命灯?”

殷错点头说道:“是,七星续//命,可增寿一纪。”

戚玉珩摇了摇头,暗自叹了口气,说道:“所谓七星,其实倒不若称之为七鬼锁魂, 所谓‘南斗注生,北斗注死’,这七星续//命实则是依法进行按命主的八字点卦,在阴月阴时连杀七名命格极异、可为命主所用且阳寿未尽之人,并以引魂针锁住这七鬼之魄,依净阴净阳及三爻卦纳甲之理纳入二十四山,使摇光、开阳、玉衡、天权、天玑、天璇、天枢七星象连为北斗之阵,以七鬼之魄降童子以卫命主其身,此即为七星招魂,实则是将这七鬼未尽的阳寿运到施赐者八字运途命理内。此邪术乃是夺取他人阳寿抵命、窃取他天地之灵蕴以增加自己气运。强行更改福寿乃是有违天道,以他人做劫抵命更是极大恶事,故而定然遭受恶果,或是余生劫难丛生,不得好死,或是报应到子孙后代身上。赵朝其时虽然风雨飘摇,没多少年好熬,然则代宗皇帝强行更改命数,祸及子孙,只会催得国运更早耗竭,故而赵朝皇室悉数惨死,不得善终,也皆是代宗受了这邪法夺寿的报应。”

殷错只听得瞠目结舌,顿感毛骨悚然。

戚玉珩道:“公孙祖师乃是将星入命,八字之中既有乙木又有辛金,而所谓金生水,代宗总格属水,故而以公孙祖师来填武曲星乃是再合宜不过。”

“因此边疆战事稍平,那蓟州总兵被兵部提审之时忽然攀咬公孙悲,说是公孙悲与栾拔休早有勾结,因此私下授令让他放木扎尔人入关,演一出里应外合的大戏来挣军功,公孙悲被提审下狱,而大理寺入公孙悲的府邸之中搜查之时,却竟而恰巧搜查出了龙袍与私银,与那蓟州总兵举证之时所言的数目无一不符。最后公孙悲便被定以谋反之逆罪,不日便行刑处死。”

殷错默然不语。

“代宗皇帝下手甚快,公孙祖师在西北的一众旧部方才听闻此事,尚不及反应,他便已被处死,西北百姓痛哭流涕,为他带孝一年,” 戚玉珩道,“公孙祖师在西北戍边这么些年,自忖匈奴未灭,故而并未成家,亦无子嗣,只收了三个徒弟,他这三个徒弟本也是西北军中的大将,心伤恩师之死,愤懑之下离开军中,各斩一指立誓公孙门人此生绝不入仕。”

“公孙悲出身龙虎山,出山后又曾得唐述寺住持指点,后来从军前亦自随当世大儒治经习文,乃是学兼儒释道的通才,武学造诣更是出神入化,他的三名徒弟除武学外,各择儒、释、道三教中的一门从学。大弟子蔺白我,从儒教,立鸿都学宫;二弟子本相,从释教,乃是灵山寺南支掌门人;三弟子唐环渊,从道教,为天山派开派祖师。这三脉弟子本是师出同源,同气连枝,理当齐心协力,承公孙祖师之遗志,保家卫国,奈何后世弟子多有不肖,互相之间生了不少仇怨嫌隙,以致今日这三脉弟子各据南北,互不相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