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非驳
殷错霍然起身,冷冷盯着阔连,说道:“但我不信你,又凭什么要与你合谋?”
阔连微微一笑,说道:“小王爷不必多虑,我如今只是同你说些家常,宽慰你罢了。”
他这言辞亲近,言下之意却是殊为傲然,显是对情势稳操左券,自然丝毫未将殷错放在眼中,而殷错再是不忿,于当前情形而言却也已是回天无力。
殷错闻言也是浑身一僵,随即又不禁颓然下来。
纵然殷错再是恼怒,却也知道阔连此言属实。阔连如今乃是坐拥数十万铁骑、雄霸北疆的兵主,以他而今的权势,连阿术真而今尚且都要被他摆上一道,而殷错这手无缚鸡之力的汉人公子哥于阔连而言,那更是卑卑不足道。
殷错口中嘴硬,自然与阔连不欢而散,然则他自行回了自己帐中,双手抱膝,坐在榻上,呆呆望着油灯中明灭的焰火,心下却是甚感痛楚。
他低着头,轻轻摩挲着阿术真赠他的那柄怀剑。
他伸手抽出怀剑,只见那怀剑的剑身上镌刻着阿术真的名字,虽是弯弯曲曲的伊特赛文,殷错一个也不认得,但他瞧见之后,心下却仍是不禁一颤,仿佛如观阿术真本人一般。
殷错握紧怀剑,走上前去掀开帐子,驻足看去,但见素月银泻,霜落凝秋,瀚海苍茫之间惟有万里草场与天际相接,四野寂然无声,均是白狄雄兵的营帐,一排排的旌旗笔直如练,可见平日里白狄军治军严谨,军形整肃。
殷错心中一时惘然,一时又是发冷,心中只想:“白狄人天生便是一头头贪婪的野兽,是一簇簇可怖的烈火,他们永不知疲倦地焚烧着,直要将世间的一切全都焚烧殆尽才好。待得阔连讨伐完了乌尔忽,他所觊觎的便必然是我们南边丰沃的良田,他麾下的铁骑所践踏的便是我大楚的百姓,这簇火,迟早便要烧到我们南边!”
他心中思绪乱如潮涌,起伏难定,怔怔伫立良久,直至耳边响起圣火殿的撞钟之声,这才回过神来。
殷错心下一凛,将手中怀剑贴身藏好,戴起毡帽,跟着被召去同观阿术真受审的白狄诸贵族一齐快步赶去。
只见那授审之庭设立在圣火殿中的尖端穹顶之下,下设三座圣火坛,伽玉女贞社尔辽、圣火殿的座赫拉海乌素戾冈以及金乌教中的秉铎厄立均自端坐于前,三人共同授审。
白狄诸贵族与阔连夫妇均坐于席间,乌素戾冈翻开《神主宝训》,与众人齐声诵读庭审盟誓。
其时伊特赛诸部族中大多依仗主神裁决,诸多犯罪过失均归属“亵渎神灵”之法条,故而但凡有甚不当之处均由圣火殿的三神司裁决,阿术真虽是贵族将领,一旦有人举证,他亦是不例外,在圣火殿中一并也要被羁押、授审,一如寻常疑犯。
众人祷毕,厄立一挥权杖,高声说道:“将索狄格达兰台带上来。”
两名神司押着阿术真从地牢之中走出,走到庭中站定,殷错心下一紧,忍不住探前看去,只见阿术真头上戴着枷锁,手足上均是镣铐,显是圣火殿忌惮他武功,对他看管颇严,这几日待审在地牢之中不见天日,更衬得阿术真益发肤白。
阿术真微微侧头,径直便瞧见席中脸色惶急的殷错,与他目光相接,脸上顿显安抚之意,显是担忧殷错,殷错却是心下一痛,低下头去,紧紧攥住了自己的袖口。
“因为世人都犯了罪,亏缺了圣火的光耀;如今蒙神主阿密特的恩典,因为他用忍耐的心宽容人先时所犯的罪,好在今时显明他的义,使人知道他自己为义,”乌素戾冈说道,“索狄格达兰台——脱脱卜花的巴日斯之子,我听闻伊特赛的圣民检举你,说你违背了阿密特圣主的训*,随从逆性的情欲,与男人茍合,做下了可羞耻可厌憎的丑事,令圣火蒙羞,亵渎了阿密特赋予你的圣命,应当受永火的刑罚,作为鉴戒,你是否认罪?”
阿术真下颌微擡,凝眉直视乌素戾冈,一字一句说道:“我是阿密特虔信的使徒,为光耀圣火而生,为光耀圣火而死,金乌赐予我光明,我绝不玷污金乌的圣洁。我终生将顺从阿密特的训*,从生到死,自始至终。”
厄立冷笑道:“传证人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