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桂香看到张大郎一身泥水蜷缩在地上,被打的脸面青紫,顿时发疯似的朝燕镇打去。
不过很快就被村长喊人拦住了。
其实村子里人都没动。虽然之前都背地唾沫裘桂香为人,但真要闹到明面,乡里乡亲都不想闹得太难看。
应声而动的是刘婶儿,她胳膊劲儿大,扭着裘桂香道,“是你儿子欺负人家在先,你还发什么疯。”
裘桂香才不听,心里憋一口怒意,劲儿大的很一下子挣脱了束缚。不过就在她扑向燕镇的时候,背后砸来了一个拐杖。
村长气的脚跟儿趔趄,“你们一个个缩头不知道拉人,今后你们家出事被欺负了,我看也别想要一个公道!”
“我以前是这样教育你们的?现在是万杏,以后落你们头上,别人也冷眼旁观瞻前顾后!”
“你们今后谁这样,族中公田粮食别想分一粒,什么赋税减免名头永远别想拿到!”
这把村长给气的,村民都怕起来了,纷纷扭着裘桂香和张大郎。
张大郎本来就是痛的要死,此时被一帮男人压着,气都喘不过来了。
最后燕镇坚持要报官,村长从中调停未果,也只能随燕镇去了。
这事儿很快闹得沸沸扬扬,隔壁村的万家人都知道了。
万杏爹娘赶来的时候,见到万杏一身狼狈泥水,惊的手脚发抖。顿时把老实人逼急了,口齿不清日天日地日祖宗的乱骂。
万杏娘抱着万杏哭,说万杏命怎么这么苦,这死男人就缠着万杏不放。
张大郎好多次都堵在路口,还是她每次接送万杏的。
她怕万杏害怕,一直没敢告诉万杏,每天担惊受怕,最后还是出事了。
“娘,我没事。”
“怎么没事,张大郎那个杀千刀的,一辈子断子绝孙不得好死!”
万杏娘看着张大郎快被打死了,还是上前扇了几耳光泄愤。
最后拉着万杏说回家。
“今后别来这个村子了。”
“娘,我们要去城里报官。”
万杏娘一顿,面色不可置信而后立即阻扰,“报什么官啊,旁人听见了你怎么嫁的出去啊。”
万杏脸色一红,有些别扭不知怎么开口。
一旁燕镇紧紧握着万杏胳膊把人握的吃痛,万杏瞧他,燕镇也没反应过来,就紧张的望着万杏娘。
白微澜看着恨不得从背后踢燕镇,“你倒是开口喊丈母娘啊。”
燕镇恍然大悟,瞬间急地脱口而出,“丈母娘,我娶万杏。”
“咱们报官。”
“啊?”
万杏娘惊讶怔愣,视线在两人之间打转;一向内敛严肃的燕镇有些青涩的羞赧,又看看万杏,泥水都遮不住的脸红。
万杏娘一看看的热泪盈眶,拉着万杏爹的手,“杏儿有着落了。”
万杏爹倒是没什么稀奇,“这小子我看见过几次,当时就觉得不对劲儿,原来是打万杏的主意。”
“这门亲事我还不同意!你别高兴太早。”
万杏爹一出口,燕镇顿时面色变了。一旁万杏、万杏娘等一众人都惊诧,一脸闹什么事的神情。
万杏爹看着燕镇道,“这么敷衍了事,你走三书六礼了?就改口喊人了?”
“别以为我家万杏好欺负。”
万杏羞的直拉扯他爹袖子,不过被狠狠甩开了。
万杏爹一向老实不计较,但此时当着一院子的人,他丝毫不怵道:
“我家万杏以前是嫁给过张大郎,但是人家不识好歹打我儿,和离后又纠缠着他,说明我家万杏好!不过好马不吃回头草,谁要是不珍惜,万杏多的是人求着要!”
今天就这么随意订下两人亲事,燕家人什么态度且不说,村里人也只觉得二嫁不受重视。
这话说的神神叨叨,但是大家也都知道拳拳之心只为了万杏。
捡来的哥儿,真的是捧在手心里养大。
一旁大伯父现在都还没回过神来,一脸懵的环视众人。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怎么燕镇就和万杏好上了?
而他媳妇儿还同意这门婚事了?
大伯父慢半拍的问道,“你们这什么情况?”
万杏爹见大伯父这反应,以为是给他下马威不认账,立即准备开口说人。
一锅粥似的越搅和越乱,燕镇只以为他爹问两人怎么相识的。
听着燕镇说两人相识过程,跪地上的张大郎气的面色铁青,刚起身冲去,背后就被踹了一脚。
白微澜嘿了一声,朝宴绯雪得意道,“我这一脚,终于踹出去了。”
两家人越说越乱,恍惚、震惊中多了亲家,还忘记了地上的张大郎。
最后,还是宴绯雪出声主持了局面。
直到晚上的时候,才回到城里进了衙署。
这案子审的很简单,人证物证都在,很快就当场逮捕张大郎。判他三年牢饭。
最后裘桂香哭诉能不能减轻几年。他们以前是夫夫,这也没什么影响啊,何况这次根本没发生什么。
结果来镜明说裘桂香藐视王法,无视官府出具的和离书,还说助纣为虐还给人打了五大板子。最后那个帮凶村妇,被关押三个月。
这件事闹得邻近几个村子人尽皆知,众说纷纭热闹过好一段时间。
尤其是万杏一家丝毫没受影响,还和燕镇迅速订了亲。
亲事更是在盛雪楼东家的主持下进行。宴绯雪还喊了来镜明出来镇场子。一个订亲仪式,搞的比人家成亲还热闹。
燕镇刚刚掏出家底给大伯母办了寿宴,此时手里拿不出什么银子。但是大伯母为了争口气,自己掏出了私房钱五十两作为聘礼送了出去。
大伯母本来就存了三十两,办寿宴本来打算收回人情赚些铜板的,结果宴席太丰盛还贴了不少银子进去。
但这些日子宴绯雪给了些银子,大伯母家已经是村里唯一一家百两户了。
外加上,两边亲友都想给万杏挣面子,能不红火吗。
足足用了二十几个人挑着箩筐,囍盘里放的礼信都用红布遮盖着,一路鞭炮都没停歇,那场面十分热闹。
万梨把自己所有银子都拿来给万杏,大几十两银子,也足够万杏家有个体面的回礼。
万梨娘劝万梨自己留点体己钱,今后也要嫁人的;家里帮衬不到,只能靠自己存钱了。
万梨娘说着就哭起来了。万杏是嫁的好了,自己这个还没着落。也希望万梨能遇到良人,但就万梨这性子,要是不催他,他一辈子住厨房都行。
万梨娘是为万杏高兴又心里酸酸的,羡慕的厉害。
那头面首饰都好几套,村里压根儿就没这么讲究。猪肘子就去了四只,寻常两只就够了,打了一套金银手镯,这排场几十年没见过。
万梨娘这种待万杏很好的都有点泛酸,更别提村子里旁人了。
一个二嫁也搞的这么风风光光的,都说燕家傻。
那么多黄花闺女不要,偏偏娶一个和离的。
也有人羡慕万杏命好,头婚夫家十九两聘礼,二嫁更是花费了近百两,还越嫁越好了。
两人成亲日子定在了腊月。
一是最近秋收农忙村里人都没时间;二是燕镇手里着实没钱了,婚事他不想将就,还得攒银子办个热闹酒席。
日子一晃就到了秋后完粮纳税的时候。
今年除了春天寒潮来势汹汹,整体算是个丰收的好年份。
原本粮税取总收成的百分之三十,来镜明下令减轻赋税后,只取百分之十。
原本税收的活计,是一个独立于衙门外的专门机构负责。他们拿着鱼鳞图册收税,然后再将收上来的赋税报给钱粮师爷,清算核准后再交由县令签押核定。
这其中,上下其手欺压百姓的空间太大。除了朝廷规定征收的外,往往还加什么运输损耗粮税等莫名额外税收。
这次,来镜明统一废除,直接带着衙役挨个下乡征收。
还有很多百姓,感谢来镜明仁善清明,由村长组织自发的挑到衙门完税。
这次秋税,不仅完成了朝廷的完粮要求,还把官仓填满了。
十几年前就有储粮备荒制度,但是遥山县历任县令不作为,仓库别说粮了,里面满是杂草。
还是来镜明上任后修葺整顿,今年第一次充实了官仓备荒。
其他各行各业税收,也收上来八千多两。
除去起运京城的,剩下的四千多两,年底全存白微澜的钱庄里。
与此同时,京城那边也传来好消息,奕王无罪解禁。
那法子一送到京城,太傅直呼有救了。他组织门生官员纷纷跟着二皇子一脉弹劾奕王。结局果真如宴绯雪说的,奕王有惊无险的渡过了。
皇帝不仅没罚奕王,反而对二皇子敲打一番,说起闻登州铜币混乱的事情。吓得二皇子连连撇清关系,最后放弃保闻登州的门户关系了。
相隔太远,消息过了两个月才传回来。
来镜明把京城来的书信拿给白微澜两人看,信上感谢白微澜夫郎的救命法子,一同运来了各种金银珠宝近千两。
云林心里嘀咕,奕王这也太抠门了。
救命之恩,好歹应该黄金万两啊。
不过,他没敢明说怕几人数落他。
白微澜开口道,“银钱东西不值钱,值钱的是救命之恩。不然那秦不著为什么如此嚣张。”
宴绯雪也道,“奕王刚起复,周围应该有很多人盯着,此时也不宜太过张扬。”
不过遗憾的是,宴绯雪要来镜明当初写这个法子的时候,写的是白微澜内眷,没写他宴绯雪几个名字。
宴绯雪这几个字,在京城也不难打听。
本就在风雅楼里享有盛名,外加给白微澜冲喜的事情闹得满城风雨,稍稍一探就能摸清底细。
这样不仅奕王的人脉探听,二皇子人脉也会探听。
宴绯雪记得他那忘恩负义的生父属于二皇子一脉。
宴绯雪此时还不想被宴家人找到打扰生活。
甚至,宴绯雪脑子有一闪而逝的报复想法,但很快他就放弃了。
他娘临终的遗嘱就是不要报仇,只要好好活着;
再说对于宴绯雪来说,仇恨是未见过面的曾经,而未来的日子才是他该用心经营的。
他不会用自己一辈子背负上一辈的仇怨。
更别提,他以前自身难保,只是好好活着就花费了一番心思。
不过现在,他心底涌起一阵异样的阴冷。
好像压抑忽视的仇恨逐渐复苏,睚眦必报才是他的本性。
只是提到京城,他心里莫名不适如鲠在喉。
或许,报仇也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怎么了?”
白微澜见宴绯雪一直沉默,擡头就见他面色冷漠。手里的桃子被他捏的破裂出了汁水,透粉的指甲都染成了水蜜桃亮色。
“桃子在说大美人饶命呀。”
宴绯雪回神,对上白微澜关切逗笑的目光,他摇头道,“没事。”
来镜明见宴绯雪面色不适,便带着云林走了。
他自己公务繁忙,告知白微澜两人消息都是抽出一点空隙。
云林起身踌躇不动,看着桌上他带来的糕点,宴绯雪看都没看一眼。
最后也只得落寞的跟着来镜明走了。
白微澜端来一盆水给宴绯雪擦洗手掌,洗的时候还凑鼻尖闻嗅了下,笑道,“是蜜桃味。”
宴绯雪敷衍的点头,一手撑着桌子上有些兴致缺缺。
“是看到云林烦躁?”
宴绯雪摇头,“他现在不能挑起我的心绪,就像是陌生人平平淡淡的。”
“哦~”
宴绯雪最近心情都很不错,酒楼生意也顺顺利利。年底的钱庄也在筹办中,没有什么让他烦忧的事情。
而来镜明送来京城的消息,宴绯雪先是高兴,而后才是频频走神。
“是因为京城?”
宴绯雪目光微动,看向白微澜。
白微澜迟疑道,“你看到我舅舅来的信了?”
宴绯雪正身顿了下,不动神色擡头望着白微澜,然后颔首道,“嗯。”
白微澜手扶着椅子边缘,凑近仰头解释道,“我不是故意瞒着你的,我就是觉得,舅舅这般有些过分。”
宴绯雪擡眸微讶,“怎么过分?”
“你不觉得过分?”
“他先是呵斥我们不知天高地厚插手朝堂,小心引火上身下场凄惨,还说倒是连他都护不住我们。还说让我带着你回京城,接受你和孩子们。”
白微澜说到这里,一些往事浮现眼前,以前怎么就没发现一些端倪?
他眼里有些嘲讽冷意,“呵斥我们不是对晚辈的忠告劝诫,是因为我们帮助了奕王,破坏了二皇子的计划。”
“什么接受你之类的,不过是现在知道你头脑聪明,觉得或许能有几分价值。”
宴绯雪见他不悦,反而笑笑道,“这不是很正常吗?觉得有用就拉拢,觉得没用就一脚踹开。”
白微澜哼笑了下,耸耸肩道,“所以,或许这就是因为不是一家人吧。”
“我已经回信说不会回去了。”
其实白微澜说的是暂时。因为未来,他势必要拥有权势回到京城。
“哦,不过我没看到信诶。”宴绯雪支撑着脑袋歪头笑道。
“信就放在书桌上的,你都不看看?”
白微澜有些耍性子道,“我真的对你一点吸引力都没有吗?你完全不好奇?”
宴绯雪笑笑无语。
“你,我一眼就能就看透,我还好奇什么。”
白微澜定定盯着宴绯雪看,见他笑了,大度道,“算了,今儿先放过你。”
宴绯雪嘴角笑意更甚。
白微澜处处为他考量,日子安定而美好,他心里报仇的想法消融了。
宴绯雪摸摸白微澜脑袋,“没关系,你去哪里,我们一家人都会在一起。”
白微澜惊诧,“晏晏不排斥入京了?”
宴绯雪道,“唔,如果有你在的话,其实还好。”
白微澜亲了宴绯雪一口,“我一定要你风风光光回京。”
宴绯雪笑笑,“日子都是自己过的,旁人怎么看,不是很重要。”
白微澜也不拆穿宴绯雪的嘴硬,他手指散漫的敲着茶杯,歪头道,“人要是有选择,谁不喜欢荣华富贵权势逼人。”
“嗯?你以前不是视金钱如粪土?”
宴绯雪好奇白微澜的转变,凝眸一瞬不瞬的望着,似乎对枕边人的想法,头一次看不清的迷惑。
心不在焉的阴翳一扫而光,此时清凌凌的眼眸里映着白微澜专注又满足的笑意。
“嗯,或许,月亮就是月亮。”
“什么?”
白微澜抿茶水不答,还怪难为情的。
还能是什么,媳妇儿太好看了,只有把人送到权势高位,让人不敢直视的高位,才能让人不敢觊觎。
那天世子一行的官员们站在三楼回廊上,目光居高临下的,肆无忌惮的落在宴绯雪身上打量。那种愤怒忍耐的感觉,白微澜不想再经历。
只是回想当时场面,白微澜眉间就涌出戾气,气势也越发危险暴躁。手指捏着茶杯,杯里茶水晃动,显示着心绪不平。
宴绯雪顿时了悟,拍拍他肩膀,“别做无意义的臆想揣测。”
他笃定的眼神透亮,“既然你想,你就一定能做到。”
“无所不能的澜哥。”
白微澜眉头一松,嘴角展笑,“谢谢晏晏。”
“媳妇儿的夸夸好难得。”
宴绯雪见他又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问起了正事,“我本以为奕王会摘除秦不著这个祸患。”
“哪知道他根本对秦不著一事不参与。要是二皇子的人拿捏秦不著继续做文章,这不是一个弱点把柄吗?”
“旁人很难不说秦不著仗着世子救命恩人的身份,作威作福,打着世子名头到处横行霸道。”
“要是秦不著无罪释放,这无异于我们之前的捧杀,让他更加肆无忌惮,而这正是二皇子一脉乐意看到的。”
白微澜点头,“晏晏说的不错,不过,秦不著好歹顶着救命恩人名头,此时奕王也不便动手。”
宴绯雪冷色不屑道,“明知道是祸端还眼看让人利用,要么是妇人之仁,要么是龟缩自保。不管怎么说都是够窝囊的。”
白微澜听着摸了摸脖子,胆敢对奕王评头论足,他媳妇儿也是胆大包天蔑视王室。
白微澜道,“或许,还有一种可能,奕王压根儿没把秦不著放在眼里。”
宴绯雪摩挲着手指,妖冶的眉眼满是阴翳,“但这个人,确是我眼中钉,一日不除,我心中不快。”
白微澜伸手握住宴绯雪的手,“没事,我想法子。孙秦两家之间的破绽是时候挑开了。”
白微澜还有一点没说,秦不著顶着奕王世子救命恩人名头,在夹缝中保住了他的命。
要是他散播谣言,说秦不著设计使奕王世子涉险再营救,这样就无疑给了奕王台阶下。
到时候,无论这个流言真实无否已经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