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2 / 2)

这桌做的是苏大夫两口子,还有林大娘、大伯母一家四口人。

八方桌坐了八个人,中间摆了个桌子,夹菜的时候确实不怎么方便。但是都是自家人,有没客气,要吃什么都站起来夹。

于是一群人中,就苏大夫显得有些另类。

他只管负责吃,他一旁的男人像喂小孩儿似的,时不时添菜。只要苏大夫擡头看一眼,男人就知道夹什么菜给他。

羊蝎子锅子很受大家欢迎,唰平菇也很香,瞅着嫩滑爽口。

苏大夫看了一眼,一旁叫男人低声道,“这个口味,你吃不习惯。”

“哦。”然后接着低头吃碗里的饭菜。

小两口亲密的旁若无人,宴绯雪像是见怪不怪视若无睹;但是白微澜和一旁长辈,尤其林大娘看着十分乍舌。

全程看下来,苏大夫硬是没夹过菜,就算是羊蝎子,也是他男人先把骨头剔除再放他碗里。

林大娘打趣道,“苏刈在家里是要一边喂苏大夫吃饭,一边还要喂儿子吃饭吗?”

那个叫苏刈的男人声音低沉有些冷,像他人一样,“不会,儿子三岁开始就不用喂了。”

他回答的这么一本正经,反而让林大娘不知道说什么了。

林大神色讪讪,余光中,她见宴绯雪家的男人也夹了块羊蝎子,估计是头一次伺候人,僵硬着手腕发力剃骨头。

那手指养尊处优看着就不是村里人,他眉眼极俊俏,举手投足贵气优雅。此时因为生疏的为宴绯雪剔除骨头,傲气的眉眼显得有几分家常的温情。

这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想着自己儿子说的想法,林大娘一时有些拿捏不准。

她看着对面坐的两对璧人有些走神。良人未必多难寻,为什么他儿子就找不到。

他儿林远香,一点都不比苏大夫、燕哥儿差,任谁看了都说是贤惠能干的持家好手,平日里算账从来没错过,又快又准。

“燕哥儿男人回来了,苦日子终于熬到头了,以前一个哥儿大肚子还到田里打猪草,要不是我发现,这怕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林大娘话似毫无意识脱口而出的,她说完自己还愣了下,但很快就笑眯眯的说幸好幸好。

一直没主动和任何客人打招呼的白微澜,此时端起一旁的茶水,向林大娘郑重的敬了一杯。

“多亏了林大娘照顾宴宴,此后必有重谢。”

对外人,白微澜端的是矜持稳重。

虽然此前失控打架的事情闹的沸沸扬扬,但只要白微澜想装,别人就只会记得眼前这个年轻人的风姿气度。

林大娘笑意深了,有一丝受宠若惊,但更多是满意的神情打量着白微澜。

这丈母娘看女婿的神情很是隐晦,桌上几人都没察觉。倒是寡言迟钝的大伯母转着眼珠子望了过去。

她干涩的嗓子清了清,林大娘才后知后觉收了视线。

“哎呀,看小白是不会干农活的吧。”林大娘自然的挑起话头。

白微澜对她微微一笑,“是的。”

“那,诶,原本指望你回来了,燕哥儿不会那么苦。”林大娘说着,又夹了一块软糯肉汁的冬瓜,“不过村子里都很热情啊,很多事情都不用燕哥儿开口,就一窝人抢着来做。”

“每年收割稻谷的时候,就燕哥儿家田头最热闹。一溜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别人家收割几天,燕哥儿家一天就搞定。”

当着自己的面左一个燕哥儿家右一个燕哥儿家,话里话外都好像白微澜不是这个家的一样。

这种挑拨离间的小把戏白微澜看的烦躁,忍不住想皱眉。

但下一刻,桌底下一只手点了点了他的手腕,他下意识低头才发现,自己捏拳到手腕筋脉凸起。

温凉的手指触在筋脉上,有些冷意。

白微澜松开拳头,捉住了想要后退的手指。刚刚的暴躁一闪而逝,此时眼里都透着愉悦的亮光。

他毫不要脸道,“当然,我虽然没回来,但是每年都给宴宴寄钱回来了,叫他农忙收割稻谷请人来收。”

“还特意叫他请包工不要请点工,人家拿了钱,当然想快点割完,好接下家的活。”

林大娘笑意淡了些,夸白微澜是顾家好男人。

只有大伯母盯着白微澜有些奇怪,不是说死了三年音讯全无?咋又诈尸了呢。

宴绯雪没想到白微澜还清楚这个。他当时一个寡夫,因为请李家男人捡瓦的事情闹出了流言,后来收割稻谷,为了避嫌,专门请的外村人。

下一场雨稻谷还不收就会长霉脱落,农忙时节村民都和天抢收成。他跑了好几个村子才凑到十几个人愿意收稻谷。

喊人的路上,烈日下汗流浃背,好几次差点中暑晕过去。

他当时不觉得困苦,此时也不觉得酸涩,只是很平常不足为道的日子。

但是现在被白微澜握着手,他可以笑着用唇语问白微澜怎么知道的。

白微澜盯着张合微动的唇角,热锅子热气熏脸,宴绯雪脸色微粉,两片唇瓣占着水光饱满鲜红,眼眸潋滟微微惬意的眯着,压下一片无端艳色。

他盯了会儿,直到茶水带着点苦涩清凉浸润了燥热的咽喉,白微澜才回神,对宴绯雪眨了眨眼。

他才不会告诉宴绯雪,他追着谷雨问的。

为什么不是放鹤,因为他一天到晚抱着小栗儿到处撒野,根本捉不到人。

之后林大娘问白微澜,白微澜都淡淡敷衍,一副少爷做派只差把别烦我挂在脸上了。

林大娘识趣的转移了话题,聊起了其他家常。

饭桌上聊的无非是孩子和赚钱。林大娘年尾正是豆腐好卖的时候,说起年货也是眉梢带笑,还说要给谷雨带一份。

大伯母说等他男人在采石场的半年工钱结了,也去开始张罗年货了。

最后林大娘还说到村里秀才打算年后开私塾,问宴绯雪送不送家里孩子去上学。

“人还是要识字上点学才好,不然买卖个东西都被坑。尤其纸张写的什么东西都不知道就拿着手印按压,这可是要吃官司的。”

林大娘今儿话格外多,不知道是不是吃饱了,没了平时精明和分寸,各种小心思暴露无意。

起码,这点小破绽落在宴绯雪眼里,他便会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测。自小在勾心斗角的风雅楼里活命,他看人的底色都带了一层阴翳。

他正走神之际,放鹤风风火火跑来夹菜,不小心碰掉了苏大夫的筷子,苏大夫的男人率先低下头去捡筷子。

这一低头,把桌下场景看的一清二楚,白微澜右手握着宴绯雪的左手,搭在他膝盖上。

苏刈只是淡淡一瞥,但宴绯雪却下意识想抽回手,却被更强势的力道禁锢在腰腹上。

宴绯雪扫了眼白微澜,白微澜露齿假笑,眼里却写满了不开心。

是了,宴绯雪没几天后就知道捡的人是白微澜。对白微澜的恶意他毫不惊讶,但此时这般孩子气性的炙热,宴绯雪又看不懂了。

不一会儿,大伯母吃完了要回去喂猪,林大娘见桌上都只剩下年轻人,便也起身说家里有事情。

宴绯雪起身送他们出门,他从苏大夫身边擦过给人递了个眼色,苏大夫心领神会。

一屋子就他们这桌还有几个人,孩子都在外面耍,喝起酒来也方便。

“白兄弟,你今后有什么打算?”苏大夫给他倒了一杯酒递了过去。

白微澜知道苏大夫和宴绯雪是好友,自然慎重答话。

不过和他碰杯的是苏大夫身边的男人,看样子苏大夫是想明目张胆的灌醉自己然后套话。

白微澜举着酒杯一饮而尽,“已经去了家书给家里说明情况,年前会带着他们去京城。”

苏大夫点头,“那你家里人知道宴绯雪底细?家里人会同意?”

苏大夫话落之际,苏刈又向白微澜碰杯,两人都是闷头一杯。

“家里人知道,同意最好,不同意我带着他们另立门户。”

“好!”

两人一回一答,一壶酒被两个男人喝了大半,两人面色如常,但苏刈淡然处之,白微澜看似肩背挺拔,细看眼里定定游离。

在白微澜接过满杯酒水后,苏大夫知道可以上压轴问题了。

“宴绯雪之前有很多人求娶,说趋之若鹜也不过分,跟他在一起少不了闲言碎语。还有你们分开三年,再见多个孩子,你就真的不介意?”

苏大夫这问题问的很失礼直白,不过他一向都是这种直肠子毒嘴巴,白微澜酒意昏昏,只留最后一丝清明坚守。

“对于过去无法改变的事情,一再纠结岂不是显得愚蠢至极,今后我会好好护着他。”

苏大夫很满意这个回答,从苏刈手里拿过酒杯仰头喝下,瞬间脸色呛的通红,一看就很少喝。

他抿了抿嘴,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你是不是觉得我问的很唐突。”

白微澜酒意上头,黑眸越发透亮压迫,嘴角嗤笑了声,然后意识到什么似的,收敛了笑意。

“人要是不会控制自己的情绪,和畜生有什么区别?”

宴绯雪送人,进门就听见酒意淋漓的低沉又桀骜的语气。

“你怎么灌他酒啊。”

白微澜擡头看见两个宴绯雪,眼神迷离嘿嘿一笑,“你回来啦。”说完倒头就往桌上栽。

幸好一旁的苏刈眼疾手快,扶住了白微澜,才没让人脸冲进桌上的饭菜骨头里。

宴绯雪接过人,擡头摸了摸后脖子上的虚汗,皱眉道,“他这脾气竟也乖乖接了。”

“他伤口还没痊愈。”

苏大夫啊了下,“你对我眨眼,不是叫我套他话吗?”

“我是叫你看他伤势,他有点讳疾忌医,死要面子。”

苏大夫哎呀一声,连忙给人把脉,一会儿后才松了口气,“没事没事,精壮如虎。”苏大夫原本还打趣揶揄,可脉搏摸着摸着又觉得奇怪,顿时看向宴绯雪有些同情。

苏大夫沉默了会儿,讳莫如深道,“讳疾忌医不可不行。”

宴绯雪眉头跳了跳,“他怎么了?”

苏大夫看他反应,又看了看昏睡过去的白微澜,一时把握不住能不能告诉,打哈哈道,“死不了,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你也不用担心。”

宴绯雪缓了口气,“谁担心了。”

“你俩现在啥情况啊。”

宴绯雪想了会儿,笑笑:“少爷性子。”

这股新鲜劲儿过了,说不定就乖乖回京城当他的少爷去了。

苏大夫凑近眼里好奇亮到发光,低声道,“孩子是他的?”

宴绯雪不答,直接送客了。

人总是多变的,在不知道他不是白微澜的时候,他想着给孩子找个爹挺好的。结果天意弄人来了个真爹。

赤诚炙热到烫人,但是热度一过,宴绯雪又怕人抢孩子。

宴绯雪见多了这类轰轰烈烈又凄惨收场的闹剧,而他自己也是这闹剧的产物。有些后悔,他或许不该捡这个人回来。

他扶着白微澜往房间走,酒意呼吸打在他耳边上,人还不安分的在他脖子上蹭,近似长毛狗撒娇。

苏大夫看着白微澜醉的不省人事,心里还有些愧疚。

苏刈牵着人出门,说白微澜只是微醉。

“啊,那他那些话是真是假?”

苏刈想起饭桌下充满强势占有欲的牵手,“真的。”

白微澜喝了酒后还挺乖的,除了喜欢用侧脸蹭宴绯雪除外。

但门一合上,幽暗房间里,人就像是野兽苏醒,不再那么乖顺了。

豆大的灯在床头撒下雾蒙蒙的黄晕,光影下,男人似远山崇峦俯在一抹出天皎月上。

白微澜压在宴绯雪身上,双手捧着宴绯雪的脸,微醺的酒气带着呼吸的热气让冰冷的床铺有些燥热又有些刺骨,宴绯雪忍不住偏头躲避。

宴绯雪扶着醉鬼上床,还是第一次被压在了床上。

他就知道今晚不能轻易脱身了,白微澜心里怕是压着好多话,要一股脑全砸来。

但他没想到白微澜这个人也是记仇的。

一会儿乖顺一会儿又暴躁得不行。

白微澜嘴唇沾染酒气,薄而红润,暴脾气的人生了一副天生笑唇,只是这张嘴时常紧抿跳出些刻薄话。

“宴绯雪,你他娘的就是耍老子是不是!你知道我是白微澜,你一直知道!”

“还知道我是白微澜还说那些该死的话,你是不是故意给我带绿帽子。”

“老子为你守身如玉,你他娘的给我孩子都生出来了!”

“哎,你慢慢说。”

就说是男人怎么会不介意这点。

宴绯雪看着那张张合合的薄唇,对上满是控诉暴躁的黑眸,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挣扎偏头,露出纤长白皙的侧颈,“你压着我干嘛,聊天就好好聊。”

白微澜一听更加怒了,他并非介意宴绯雪的过去,而是想要个说法。

哪怕宴绯雪露出一点不安脆弱,他都会立马抱上去。

可宴绯雪永远都是理直气壮。

胸腔积怨已久、被刻意忽视的情绪接管了身体,他一屁股坐在宴绯雪身上,双腿夹紧腰身还不让动。

“你,你,你当年就是这么折辱我的!”

宴绯雪看着身上起伏的胸口,脖子筋脉性感的凸起,笑道,“刚刚谁说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就和畜生一样呢。”

“你他娘的还把我当人啊,你一直不是耍的挺溜?!”

“宴绯雪你真是好样的,三年前你欺负我,三年后还耍我!”

宴绯雪下意识道,“那白少爷可真是没有一点长进。”

“你给我闭嘴!”

宴绯雪闭嘴。

看着怒而委屈的白微澜,没想到当年的事情给他带来如此大的伤害。

想起三年前那晚,确实是他不顾病弱少爷的挣扎,强行来的。

这段时间的相处,不可否认,白微澜确实给自己带来了点乐子。

望着那双控诉不甘的眼睛,宴绯雪心底冷硬的石头微微动容。

他擡手碰了碰紧皱的眉头,头顶加重的呼吸打破了对峙的沉默。他看着五官俊美,完全长开的青年,对那个病弱的少年说了声对不起。

他指尖沿着眉头、鼻尖、人中下移,落在他脖子上的呼吸越发灼热,似追逐着下移的手指。

微凉的指尖最后按在了结痂的唇角上。

叹了口气道,“还疼么?”

白微澜迟疑了下,迷茫的眼神盯着滑动在嘴角的手指,似不知道这人要干什么,只下意识摇头。

宴绯雪仰了仰下颚,笑颜一展媚而不妖,鼻尖贴近轻吐气息,“三年前,对不起。”

他说完,肩膀泄下力道,双手似无骨一般柔柔落在被子上,一头青丝散开在了白皙的耳后,铺在了床上。

“我会补偿你的。”

他话音未落,成年男性的侵略气息对扑面而来,令人头皮发麻。

白微澜目光瞬间幽深,瞳孔里噗的有两个火苗在跳动。

他忍着退意,双手顺势环上白微澜脖子,脖子滚烫,指尖冷不丁蜷缩了下。

轻声呢喃道,“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白微澜眼眸深深,酒气熏的嗓子发哑,或是怕打破这静谧魅惑的夜晚,他嗓子又低又哑,

“真的?”

宴绯雪微微启唇,近似蛊惑道:“白少爷不信可以试试。”

“你也很想,不是吗?”

他眼眸不再透亮,渐渐生了水气,眼尾带着朦胧的春水,似满心满眼只渴望眼前身上人的气味和体温。

白微澜吞了吞口水,擡手覆盖住了那双勾人魅惑的眼睛,手心被颤抖的睫毛挠的发痒。

他吸了口气,而后缓缓道,“我不要你的补偿。”

“我要你为我正名。”

“嗯?”

宴绯雪的声音很清醒,清醒的带着分明的疑惑。

“别叫我白少爷。”

“叫白微澜。”

白微澜:我一直以为他叫我白少爷是在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