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扭蛋◎(1 / 2)

◎真·扭蛋◎

江稚野一直以为当年碰上严重烫伤的陆时慎是场意外, 实则不然,是陆时慎强撑着在江稚野经常出现的地方蹲了两天才被偶遇。

其实陆时慎并没想到那次的烫伤会严重到危及生命,他只是因为不想被舅舅卖进山里。

他无父无母, 出生后没多久就被过继给生育困难的舅舅。

一开始他不明白为什么舅舅总会用怨毒的目光看他,后来才知道对方曾因猥亵失败被他母亲踢伤了, 而他继承了这份怨恨, 在婴儿时期就过得很艰难。

所以在他有了一位小少爷朋友后,舅舅对他态度骤变, 毫不避讳谈起对江家的谋算时, 他就意识到他们不能继续做朋友了。

舅舅想要攀附江家的计划落空,自然又是一顿拳打脚踢,他的鼻子像被踹坏的水龙头哗啦啦流个不停。

他倒在冰冷的地面上, 麻木地感受着身上的疼痛,精神恍惚间想起小少爷皱着小脸拽他去医院的那天。

对方傻乎乎地问医生,他流这么多血会不会死啊?

医生说不会,小少爷还小声嘀咕破医院破医生水平太破,要带他去更大更好的医院治病。

结果窃窃私语被医生清楚听见, 气得老大夫吹胡子瞪眼, 扯脖子大声解释是鼻黏膜经常受伤导致的, 反复受损没等长好就又破了, 鼻黏膜变得又薄又脆, 不是毛病,但要好好养着。

所以他不再害怕,只是流血而已,是轻易死不了人的。

后来舅妈有了表弟, 他自然而然被送回外公外婆身边。

虽然外公喝酒后喜欢打人, 会对去世的母亲破口大骂, 但有外婆的维护,他的日子已经好过很多。

偶尔想不开的时候,他也想过一死了之,但他一直都是个狠毒的人,所以即便计划去死,也想拖着表弟一起。

因为太过弱小,所以他只能做到这样的报复,只能这样间接地让舅舅感受到痛苦。

但只要一想到,母亲生产病危时舅舅为了强占财产直接放弃抢救,让他出生在一场悲剧中,他的恨意就会盈满胸膛,仅是丧子之痛怎么够……

电视里说知识可以帮他改变命运,所以他想尽一切办法自学,急切地渴望着正式入学的机会,他以为不论如何,那些人不会连义务教育都不让他读。

但舅舅大概是太恨他了,恨他和母亲越长越像,连呼吸都是错的,这样的他卖进山里不仅可以换钱花,还能眼不见为净。

所以他不得不制造一场意外。

但他那时候还太小了,很难把控意外的尺度,烫伤比他想象的严重得多,好在他的目的达到了。

一场严重的意外,让他重新和小少爷有了联系,这次他没猜错,小少爷的家人和小少爷一样都很善良。

而且他也不需要担心,舅舅会从此获利,毕竟没人是傻子,看到他差点被烫伤拖死,再了解到连学都不给上还想卖孩子,不用想也知道是户怎样的人家。

但只要舅舅别有所图,就不会轻易放弃,他也因此日子好过了很多,还顺利地和小少爷进入同一所小学读书。

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直到他有了见不得人的念头……

芳姨临死前还告诉他不要怕,她一直把他当另一个儿子看待,即便她没了,她的家人也会继续帮助他。

她为看不到两个孩子的长大而惋惜哽咽,临终遗愿是希望兄弟俩可以互相扶持。

他答应了就会做到,可他的大脑和身体并不受控,他的眼睛会不自觉落在江稚野身上,甚至没多久便在睡梦中有了更卑劣的反应。

他在强烈的自我厌弃中挣扎,最终选择主动远离。

他不敢给自己一丝机会,也不敢让自己看到丁点希望,只能成为两道永不相交的平行线,默默守候。

虽然以江叶两家的条件,是他这个穷小子奋斗几辈子也望尘莫及的,但一旦对方有需要,他会履行对芳姨许下的诺言,除此之外他什么都不会做。

直到孩子的突然出现,直到他拿到亲子鉴定,最荒谬的妄想得到验证……

他反复确认,生怕眼前遥不可及的一切只是被风吹起的肥皂泡,在阳光下再流光溢彩,也终会破碎。

人生从未有过的狂喜,他恨不得化身林间穿梭跳跃的猿猴,以表达内心的万分之一。

他露出背后的陈年旧伤,如愿看到对方眼底的微颤,心里却生出一股强烈的自厌,他又要骗他了。

没关系,让他下地狱吧。

但死之前,他要得偿所愿。

……

陆时慎费力地侧过身,苍白的薄唇轻启,虚弱喑哑的声音低低问道:“毛巾,我可以用吗?”

江稚野的目光还停留在触目惊心的疤痕上,一时恍惚:“啊?随便。”

说完擡起眼,对上一张虚弱得仿佛下一秒就要猝死的脸。

见陆时慎吃力地用单手撑着上半身,另一只手则握住毛巾,试图用凉水打湿。

江稚野立即将毛巾抢了过来:“这是冷水!”

陆时慎闭了闭眼,他的苦肉计一向都是来真的,因而这会儿喉咙的炎症不是作假,他艰难地吞咽了一番,才勉强让声音不那么嘶哑难听:“我……想擦一下。”

江稚野白了他一眼:“病成这样,事还不少……”

说着回手拍开浴霸开关,才旋开热水,将毛巾打湿后拧干,顺手就将热毛巾递还到男生的手边。

陆时慎接过毛巾,身体陡然一晃。

江稚野立即将人扶住,看他这副站不稳的模样又将热毛巾收回,拉着陆时慎的大掌放到洗手台的另一侧:“得了,你撑住吧!”

语气虽然不耐烦,但动作倒是还算轻柔,抖开热毛巾先往浸出一层层虚汗的脸上糊,然后是脖子胸膛手臂,主打一个差不多就行。

要他说哪怕有浴霸取暖,陆时慎这时候就不该擦洗,所以江稚野的动作非一般的迅速,直到他擦到后背的疤痕,手上的动作明显一顿。

烫伤从肩胛骨下缘开始,一路蔓延到腰后,两侧腰线也有溢出的斑驳痕迹。

主要区域虽然经由植皮修复,但因为出院后的后续护理并未跟上,导致创面虽平整却依旧狰狞,至于自我愈合的较小创面,则形成颜色更深的瘢痕。

虽然江稚野对亲爹非常抗拒,但江龙胜有一句话他是信的,换他去当陆时慎,可能没这个毅力撑到现在。

就这身看着就疼的伤疤,已经足够让他死几个来回的了……

感觉身后的擦拭明显温柔不少,陆时慎轻声开口:“已经不疼了,随便擦就好。”

江稚野:“我知道。”他又不傻,只不过手上力度没变,眼神也越发复杂。

最后还是没忍住问道:“既然生病请假,你怎么跑宜南路这边了?”

陆时慎半晌没回答,江稚野也不算意外,这家伙一向是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响屁,有问必答才是少数情况。

江稚野感觉糊弄得差不多了,就打算把浴袍给他罩上,让这病号赶紧回床上养病。

刚丢开毛巾,手腕就被虚虚握住。

掌心的潮热感在白裸的手腕上蔓延,江稚野不适地缩了下,陆时慎又恰到好处的晃了下身,将清瘦的腕子按到玉石台面上。

江稚野擡眼看他,语气不善:“你不会还想我帮你擦

陆时慎轻摇了下头:“我新接的学生,住晶华樾府。”说的是离江家不远处的另一个高档小区。

江稚野脑袋一转就想明白了,合着是知道自己膈应他亲崽脑门的事情,被改网课马上预料到要被辞退,就立马接了新活?

虽然心里有点不爽,但陆时慎这么做也没毛病,毕竟他不是想赚零花钱,而是要靠补课费生活的。

江稚野觉得这样心照不宣也挺好,只是不咸不淡地接道:“都这样了还蹬你那破自行车去补课,你不要命了?”

这是运气好摔胡同里了,还碰上个热心肠的阿姨,万一摔人车轱辘

陆时慎没吭声,缓了片刻才费力地吞咽了一下,他清了清嗓子,声音却一声比一声沙哑,最后只能用气音开口:“抱歉,之前吓到你了。”

江稚野以为他说的是突然晕倒的事情,刚想再说几句让他悠着点,别赚钱不要命。

就听陆时慎深吸了一口气,又继续说道:“你知道的,我没有爸,我妈生我的时候就死了……”

“我是真的很喜欢诺诺,他那么可爱,听到他叫我大爸爸……我就像产生了幻觉一样,觉得他好像真的是我的孩子……”

“但我向你保证,除此之外我没有任何肮脏的心思。”

漆黑如墨的眸子缓缓擡起,直直望进少年琥珀色的眼瞳中。

陆时慎面色惨白,干涩的唇角紧抿着,眼底是超乎寻常的认真。

江稚野原本想嘴两句,什么叫好像真是你孩子啊,你多大脸也敢认他家崽当儿子?

但见陆时慎实在太惨了,各种意义上的惨,江稚野忍不住心软了一瞬,放弃纠结这点破事。

“……嗯。”江稚野把浴袍罩上,顺手将腰带扯紧,刚好和准备系腰带的大掌碰到一块,江稚野见他身体又开始晃悠,啧了一声:“你能不能有点AC数啊,站不稳就扶稳了。”

陆时慎将手收回,江稚野系好腰带,直接拉起一只手臂将人撑回床上。

刚一躺下,崽立即扑了上来:“大爸爸!”

陆时慎先看了江稚野一眼,像是在征求他的同意,被翻了个白眼才弯唇将崽搂进怀中:“诺诺……”

崽将小恐龙帽子戴上,只露出张粉雕玉琢的小脸蛋,看起来格外可爱。

小短胳膊努力搂住男生的臂膀,毛茸茸的小恐龙脑壳在他身上蹭来蹭去,一边奶声奶气地叫着大爸爸,实在是让陆时慎听得心都要融化了。

只要一想到诺诺是他们的孩子,陆时慎浑身的血液就忍不住一再沸腾。

他温柔地回抱住孩子,大掌轻而缓地抚摸着孩子的脊背:“诺诺乖,我没事。”

声音喑哑,隐隐带着一丝轻颤,但在崽奶声哼唧的遮掩下,并未被神经大条的小爸爸听出异常。

江稚野就要看不下去了,清了清嗓子示意亲爹可还在这呢!

陆时慎虽然极为不舍,但现在还不是他展现父爱的时候,扶起崽的小肩膀轻声开口:“诺诺,你该和爸爸去睡觉了。”

崽小脸顿时一垮,他不明白,明明以前他们都是睡在一起的,为什么现在不可以!

但他还记得大爸爸之前的叮嘱,扁了扁嘴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十分听话地乖巧点头,然后扭身朝爸爸伸出小胳膊。

江稚野的脸色总算缓和些许,捞起崽的同时指了指床头柜上的手机和体温计:“晚上如果再烧起来,你就给我打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