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电力学院的银杏叶又黄了的时候,我总能在林荫道上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高勇背对着阳光,手里攥着本卷边的外语词典,嘴唇无声地翕动着,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即便是微凉的秋日,对他而言也可能是场小小的煎熬。
我和高勇的渊源要追溯到沈阳电力学校,我们同是电校七四届的学生。毕业分配名单那年,他分配到了分到了朝阳发电厂。
再次听到高勇的名字,是在《朝阳日报》的头版上。那篇题为《热血铸忠诚,青春护机组》的报道,配着他被担架抬着的照片,看得我心头发紧。报道里写得清清楚楚:那天午后,朝阳发电厂锅炉联排水箱突发满水事故,水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攀升,一旦溢出,地面上的循环水泵、润滑油站等关键辅机将被淹没,整台机组面临紧急停机,损失不可估量。
单元控制室里,仪表盘的警报声刺耳欲聋,值班人员反复尝试远程开启事故排水门,却因线路故障毫无反应。水箱内水温已达90摄氏度,蒸汽裹挟着热水不断从缝隙溢出,氤氲的白雾中,没人敢贸然靠近。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高勇扒掉外衣,只说了句“我来”,便踩着滚烫的平台冲到水箱边。没有防护装备,他徒手抓住扶手,纵身跳进了沸水般的水箱里。
高温瞬间灼伤了他的皮肤,钻心的疼痛让他浑身颤抖,但他咬着牙,在浑浊的热水中摸索着找到排水门的手动开关,拼尽全力逆时针旋转。水流呼啸着喷涌而出,水箱水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辅机设备保住了,机组平稳运行的警报声代替了刺耳的故障提示。而当同事们把高勇从水箱里拉出来时,他全身皮肤大面积红肿脱皮,早已失去了意识。
医院诊断结果出来,高勇全身烫伤面积高达百分之九十,属于特重度烫伤。后续的治疗漫长而痛苦,植皮手术做了一次又一次,朝阳发电厂的同事们轮流去陪护,看着曾经壮实的小伙子蜷缩在病床上,都忍不住红了眼眶。
再次相见,便是在东北电力学院的报告厅里。高勇作为先进典型来给学生做报告,他穿着宽松的长袖衬衫,领口和袖口都扣得严严实实,遮住了身上的疤痕。站在讲台上,他没有过多渲染自己的英勇,只是平静地讲述事故发生时的场景,语气就像在说一次普通的设备巡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