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三角形内角和小于一百八十度”不再是荒谬，而是这个世界自然而然的基本法则。

当他彻底放下抵触，完全接纳了这片双曲空间的“规则”时，一种奇异的感觉涌上心头——他感觉自己的意识核心，仿佛被套上了一层无形的、坚韧的“装甲”，一种“我思故我在，且我思之方式不容篡改”的坚定信念油然而生。

他退出灰色空间，眼中还残留着一丝双曲的微光。

“怎么样？”苏夜离关切地问。

“很……奇妙。”陈凡组织着语言，“完全接纳之后，确实能感觉到一种认知上的‘加固’。就好像……给自己的思维方式穿上了一件不合常理、但却异常结实的‘防护服’。我猜测，如果面对归零者的意志冲击，这种基于非欧几何的‘信仰’，或许真的能起到一定的抵抗作用，因为它本身就建立在与‘平直归一’相悖的法则之上。”

这个结论让众人看到了希望。

“那我们还等什么？”萧九又来了精神，“多弄点这种疫苗！给大家伙都打上！然后冲出去跟那些归零者拼了！”

陈凡却摇了摇头，脸色重新变得凝重：“没那么简单。首先，提取和融合这种‘疫苗’非常困难且凶险，刚才我只是提取了最微小的一缕，就差点认知过载。大规模生产和使用，以我们目前的能力和这座灯塔的状态，几乎不可能。”

他指着核心光球中那几个“非欧插件”：“你们看，这些插件本身的光芒也非常黯淡，而且结构似乎有缺损。我怀疑，它们也像外面的群论协议一样，是不完整的，或者能量供应不足。我们刚才提取的那一缕，可能只是它们残存力量的极小一部分。”

“也就是说，疫苗生产线也坏了？”

萧九耷拉下耳朵，“怎么什么都坏了……”

“不仅如此。”陈凡的目光投向光芒门户之外，那片死寂崩塌的深渊，“我担心的是，归零者或许早就知道这种‘信仰疫苗’的存在。它们这次对纤维丛深渊发动如此猛烈的攻击，甚至催化降维葬礼，目标可能不仅仅是摧毁这片区域，更是要彻底清除这座灯塔，以及灯塔内可能存在的、能够对抗它们的‘疫苗’！”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最坏的猜想，异变陡生！

嗡——！

灯塔核心光球猛地一震，内部那几个“非欧插件”区域的光芒急剧闪烁起来，变得极其不稳定！

与此同时，一股远比之前更加隐晦、但却带着针尖般锐利恶意的感知，如同无形的探针，悄无声息地刺穿了灯塔的外层防御，精准地扫过核心光球！

“不好！是那些‘非交换影子’！”

林默厉声喝道，“它们在试图定位和干扰疫苗插件！”

话音刚落，只见灯塔外那三条原本被他们突破的“余辉路径”上，空间一阵扭曲，三道模糊的、散发着非交换气息的影子再次凝聚出来！

但这一次，它们没有试图强攻，而是悬浮在路径尽头，双手（或者说类似手的结构）快速舞动，打出一道道扭曲的、违反直觉的符文。

这些符文并非攻击灯塔本身，而是如同病毒代码般，直接作用于灯塔外围那正在崩塌的空间结构上！

它们在加速特定区域的降维过程，并且刻意引导着崩塌产生的空间乱流和维度碎片，如同操控着无形的洪流，一波接一波地、精准地撞击在灯塔所在孤岛的“基座”上！

轰隆！轰隆！

孤岛外围，本就脆弱的空间结构在这种定向爆破般的冲击下，开始大面积剥落、消散！

灯塔所在的孤岛，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

“它们想拆了我们的立足之地！”冷轩眼中剑意暴涨。

“不止！”陈凡脸色难看地指向核心光球，“那些影子打出的非交换符文，有一部分穿透了外围防御，正在污染那几个‘非欧插件’！它们在试图扭曲疫苗的生产逻辑！”

只见光球内部，那几个代表着双曲几何、椭圆几何等非欧体系的插件区域，光芒变得混乱而黯淡，原本有序的弯曲结构开始出现不正常的“平直化”扭曲，甚至开始向欧氏几何退化！

一旦这些插件被彻底污染或者摧毁，不仅“信仰疫苗”的生产会中断，连带着整个灯塔的防御体系都可能因为失去这部分重要组件而崩溃！

“必须阻止它们！”苏夜离急道，混沌气息下意识地凝聚。

“不能直接冲出去！”陈凡拉住她，大脑飞速运转，“外面空间崩塌得太厉害，还有影子虎视眈眈，我们出去就是活靶子！而且核心光球这里的污染必须立刻清除！”

他看向那几个被非交换符文侵蚀的插件，又看了看外面正在疯狂拆家的影子，一个极其冒险的计划在脑海中形成。

“夜离，林前辈，冷轩！你们三个，尽全力稳住灯塔核心！尤其是群论协议部分，绝对不能乱！利用刚才我们对协议的理解，构筑防线，抵挡那些渗透进来的非交换符文的进一步侵蚀！”

“萧九！你的量子干扰对非交换力量有奇效！你配合我，我们内外夹击！”

“凡哥，你要干什么？”萧九有种不祥的预感。

“它们从外面用非交换力量污染插件，我就从内部，用更根本的‘几何信仰’反过来冲刷、净化它们！”

陈凡眼中闪过一丝狠色，“但需要有人在外面吸引那些影子的注意力，至少干扰它们的施法，为内部净化争取时间！”

“你要一个人对抗三个影子的污染？”

苏夜离紧紧抓住他的胳膊，眼中满是担忧。

“不是一个人。”陈凡反手握了握她冰凉的手，给予一个安心的眼神，“萧九在外面干扰，你在内部稳住大局。而且……我不是刚接种了‘疫苗’吗？正好试试效果！”

他不再犹豫，深吸一口气，再次将心神沉入核心光球，但这次，他主动引导着刚刚融合的那一丝“双曲几何信仰”，如同手持火把的勇士，悍然冲向了那个被污染得最严重的、原本属于双曲几何的插件区域！

“萧九！动手！”

“明白！”萧九大叫一声，身影瞬间虚化，竟然直接穿透了灯塔的光芒门户，出现在了孤岛边缘！它知道外面危险，但此刻也顾不上了。

“嘿！三个丑八怪！看这里！”

萧九对着远处那三个影子做了个极度挑衅的鬼脸，同时爪子上量子光辉大盛，“尝尝喵的超级无敌随机量子骚扰大法！”

它不再进行精细操控，而是将自身量子干扰的能力开到最大，如同一个信号干扰器，对着那三个影子的方向进行无差别、全频段的覆盖式干扰！

霎时间，那三条“余辉路径”上，空间扭曲的规律被打乱，影子们打出的非交换符文出现了明显的卡顿、扭曲甚至互相冲突！

它们对孤岛基座的定向爆破攻势为之一滞！

“吼！”三个影子发出愤怒的尖啸，显然没料到这只不起眼的猫竟然有这种手段。

它们立刻分出一个影子，专门对付萧九，另外两个则加紧了对灯塔的攻击。

灯塔内部，陈凡的意识已经冲入了那片被污染的双曲插件区域。

这里原本无限延伸的鞍形曲面此刻布满了丑陋的“平直”疤痕，如同光滑的丝绸被强行熨烫出了褶皱，那些代表着“双曲信仰”的光点也变得黯淡无光，被灰黑色的非交换符文如同跗骨之蛆般缠绕着。

“滚出去！”陈凡的意识发出怒吼，那缕微弱的“双曲几何信仰”能量如同星火般绽放，强行驱散着靠近的灰黑色符文。

但对方的污染力量极其顽固，而且带着一种扭曲逻辑的粘稠感，他的净化速度远远跟不上污染蔓延的速度。

更糟糕的是，另外两个插件区域（椭圆几何和其他未知非欧几何）的污染也在加剧，整个核心光球的稳定性开始下降，连带着外层的群论加密协议都出现了波动！

“不行！速度太慢！”陈凡心中焦急，照这个速度，没等他把这个插件净化完，其他插件乃至整个灯塔可能就先垮了！

必须用更激烈的手段！

他猛地一咬牙，做出了一个疯狂的决定——不再仅仅依靠那缕提取出的疫苗能量，而是以自身刚刚构建的、对双曲几何的“信仰认知”为引，直接引动这个插件本身可能残存的、更深层的力量！

“以我之心，映照双曲！以我之念，重燃信仰！”

他将自己的意识毫无保留地敞开，将自己对“三角形内角和小于一百八十度”的笃信，对“存在无数平行线”的认同，对这片弯曲空间之美的感悟，化作最纯粹的精神力量，如同洪流般注入那个濒临崩溃的双曲插件！

这是一种极其危险的举动，相当于将自己的认知根基与一个外部的不稳定结构直接捆绑！

一旦插件彻底崩溃，或者被污染力量反向侵蚀，他的意识很可能随之一起崩塌，变成认知混乱的疯子！

“凡！”苏夜离感受到陈凡意识海中传来的剧烈波动和决绝之意，心提到了嗓子眼，但她知道自己此刻不能打扰他，只能拼命催动混沌气息，配合林默和冷轩，死死稳住核心光球的其他部分，为陈凡创造哪怕多一丝的机会！

轰！！！

仿佛一滴水落入了滚烫的油锅，陈凡那纯粹的“双曲信仰”注入，与插件深处某种沉寂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力量产生了共鸣！

整个双曲插件区域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的、带着强烈弯曲光泽的光芒！

那些侵蚀的灰黑色非交换符文，在这股复苏的、纯粹的几何力量面前，如同阳光下的冰雪般迅速消融！

扭曲的平直疤痕被抚平，黯淡的光点重新被点燃！

不仅如此，这股复苏的力量还如同涟漪般扩散开来，一定程度上稳住了旁边那个椭圆几何插件的恶化趋势！

“成功了？！”苏夜离惊喜交加。

然而，陈凡还来不及高兴，异变再生！

那个被复苏的双曲插件，在驱散了所有污染之后，其核心处，一点极度凝聚、散发着不朽气息的、由无数复杂双曲变换构成的“几何真种”缓缓浮现，然后……化作一道流光，直接没入了陈凡的意识核心！

“呃啊——！”

陈凡只觉得自己的脑袋仿佛被一柄重锤狠狠砸中，无数关于双曲几何的更深层奥秘、关于如何利用弯曲空间锚定信仰、如何将几何法则化为现实力量的知识，如同爆炸般在他意识中扩散！

这股信息流远比之前提取疫苗原型时庞大了千百倍！

他闷哼一声，身体剧烈摇晃，七窍甚至渗出了丝丝血迹，意识再次陷入了濒临崩溃的边缘！

“凡！”苏夜离再也顾不得其他，冲上前一把抱住他软倒的身体，感受着他体内混乱不堪的气息和那庞大到令人心悸的几何信息流，泪水瞬间涌了出来。

灯塔外，那个专门对付萧九的影子，似乎察觉到了灯塔内部的剧变，发出一声尖锐的呼啸，放弃了与萧九的纠缠，与其他两个影子汇合。三个影子再次联手，打出了一道更加庞大、更加扭曲的非交换符文，如同一张遮天蔽日的巨网，朝着整个灯塔覆盖而下！

而与此同时，在深渊的更底层，那股冰冷沉寂的归零者意志，似乎也再次被惊动，开始缓缓复苏！

（第536章完）